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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蒙蝴蝶的賞析

發布時間: 2021-03-11 12:59:36

⑴ 王蒙 《蝴蝶》原文

王蒙 《蝴蝶》原文

北京牌越野汽車在鄉村的公路上飛馳。一顛一晃,搖來擺去,車篷里又悶熱,真讓人昏

昏欲睡。發動機的嗡嗡聲時而低沉,時而高亢,像一陣陣經久不息的、連綿不斷的呻吟。這

是痛苦的、含淚的呻吟嗎?這是幸福的、滿足的呻吟嗎?人高興了,也會呻吟起來的。就像

1956年,他帶著快滿四歲的冬冬去冷食店吃大冰磚,當冬冬咬了一口芳香、甜美、豐

腴、而又冰涼爽人的冰磚以後,不是曾經快樂地呻吟過嗎?他的那個樣子甚至於使爸爸想起

了第一次捉到一隻老鼠的小貓兒。捉到老鼠的小貓兒,不也是這樣自得地嗚嗚叫嗎?

汽車開行的速度越來越快了。一個又一個的山頭拋在了後邊。眼前閃過村莊、房屋、自

動列成一隊向他們鼓掌歡呼的穿得五顏六色的女孩子,頑皮的、敵意的、眯著一隻眼睛向小

車投擲石塊的男孩子,喜悅地和漠然地看著他們的農民,比院牆高聳起許多的草堆,還有樹

木、田野、池塘、道路、丘陵地和窪地,堆滿了用泥巴齊齊整整地封起了頂子的麥草的場

院,以及牲畜、膠輪馬車、手扶拖拉機和它所牽引的斗子……光滑的柏油路面和夏天的時候

被山洪沖壞了的裸露的、受了傷的砂石路面,以至路面上的塵土和由於馭手偷懶、沒有掛好

糞兜而漏落下的馬糞蛋,全都照直向著他和他的北京牌撲來,越靠近越快,刷的一下,從他

身下躥到了他和車的身後。指示盤上說明越野小車的時速已經超過了60公里。車輪的滾動

發出了憤怒而又威嚴的、矜持而又滿不在乎的轟轟聲。車輪軋在地面上的時候,還有一種敏

捷的、輕飄飄的沙沙聲,這種沙沙聲則是屬於青春的,屬於在冰場上滑冰,在太液池上劃

船,在清晨跑步的青年人的。他仍然在堅持長跑,穿一身海藍色的腈綸秋衣秋褲。該死的汽

車,為什麼要把他和地面,和那麼富有,那麼公平,那麼純潔而又那麼抵抗不住任何些微的

污染的新鮮空氣隔離開來呢?然而坐在汽車上是舒服的。汽車可以節約許多寶貴的時間。在

北京,人們認為坐在後排才是尊貴的,駕駛員身旁的那個單人的座位則是留給秘書、警衛人

員或者翻譯坐的,他們時時需要推開車門,跳下去和對方的一位秘書、對方的警衛人員或者

對方的翻譯聯系,而作為首長的他,則獃獃地坐在車後不動。甚至當一切都聯系好了的時

候,當他的秘書或者別的什麼人打開後車門探進頭來,俯著身向他報告的時候,他也是懶洋

洋的,沒有表情的,疲倦的和似乎是絲毫不感興趣的,有時他接連打兩個哈欠。許多時候他

要等秘書說了兩遍或者三遍以後才微微地點點頭或搖搖頭,「嗯」一聲或者「哼」一聲。這

樣才更像首長。倒不是裝模作樣,而是他實在太忙。只有行車的時候他才能得到片刻的解

脫,才能返身想一想他自己。同時也還有這樣的習慣:所有的小事情他都無須過問,無須操

心,無須動手甚至無須動口。

那是什麼?忽然,他的本來已經粘上的眼皮睜開了。在他的眼下出現了一朵顫抖的小白

花,生長在一塊殘破的路面中間。這是什麼花呢?竟然在初冬開放,在千碾萬軋的柏油路的

疤痕上生長?抑或這只是他的幻覺?因為等到他力圖再捕捉一下這初冬的白花的時候,白花

已經落到了他乘坐的這輛小汽車的輪子下面了。他似乎看見了白花被碾壓得粉碎。他感到了

那被碾壓的痛楚。他聽到了那被碾壓的一剎那的白花的嘆息。啊?海雲,你不就是這樣被壓

碎的嗎?你那因為愛,因為恨,因為幸福和因為失望常常顫抖的,始終像兒童一樣純真的、

纖小的身軀呀!而我仍然坐在車上呢。

他穩穩地坐在車上,按照山村的習慣,他被安排坐在與駕駛員一排的單獨座位上。現在

他在哪裡都坐最尊貴的座位了。卻總不像十多年以前,那樣安穩。離開山村的時候,秋文和

鄉親們圍著汽車送他。「老張頭,下回還來!」拴福大哥捋著胡須,笑眯眯地說。大嫂呢,

抹著眼淚,用手遮在眼眉上,那樣深情地看著他。其實,並沒有刺目的陽光,她只是用那手

勢表示著她的目光的專注。秋文的飽經滄桑,彷彿洞察一切的悲天憫人的神情上出現了一種

他從來沒有見過的期待和遠眺的表情,他們的分別是沉重的。他們的分別是輕松的。這樣,

如秋文說的,他們可以更勇敢地走在各自的路上。路啊,各式各樣的路!那個坐在吉姆牌轎

車,穿過街燈明亮、兩旁都是高樓大廈的市中心的大街的張思遠副部長,和那個背著一簍子

羊糞,屈背弓腰,咬著牙行走在山間的崎嶇小路上的「老張頭」,是一個人嗎?他是「老張

頭」,卻突然變成了張副部長嗎?他是張副部長,卻突然變成了「老張頭」嗎?這真是一個

有趣的問題。抑或他既不是張副部長也不是老張頭,而只是他張思遠自己?除去了張副部長

和老張頭,張思遠三個字又餘下了多少東西呢?副部長和老張頭,這是意義重大的嗎?決定

一切的嗎?這是無聊的嗎?不值得多想的嗎?

秋文說:「好好地做官去吧,我們擁護你這樣的官,我們需要你這樣的官,我們期待著

你這樣的官……心上要有我們,這就什麼都有了。」她緩緩地、微笑著說,她的聲音里聽不

出一絲悲涼,她說得那樣平穩,那樣從容,那樣溫存又那樣有力量。一剎那間,她好像成了

張思遠的大姐姐,她好像在安慰一個沒有放起自己製作的風箏因而哭哭啼啼的小弟弟,其

實,她比老張要小好幾歲呢!其實,老張已經是快60歲的人了。快60的人了,在他那個

圈子裡卻還算作「年輕有為」。古老的中國,悠久的中華!這些年,青年人的年齡上限正像

轉氨酶實驗陽性反應的上限一樣,大大地放寬了。過去,轉氨酶120就可以確診肝炎,現

在呢,轉氨酶200還不給開病假條呢!

離開山村,他好像丟了魂兒。他把老張頭丟在了那個山鄉。他把秋文,廣義地說,把冬

冬也丟在了那邊。把石片搭的房子,把五股糞叉,把背簍和大鋤,草帽和煤油燈,旱煙袋和

榆葉山芋小米飯……全都丟下了。秋文和冬冬,這是照耀他這個年輕的老年人的光。秋文便

是照耀他的無限好的夕陽,他把夕陽留在了長滿核桃樹的雲霞山那邊。夕陽對他招著手,遠

去了。一步一遠啊。這是文姬歸漢時所唱的歌詞。而有了北京牌越野汽車,車輪的旋轉使變

遠的速度大大加快了。冬冬呢?冬冬什麼時候才能理解他呢?冬冬什麼時候才能來到他的身

邊呢?為了冬冬的母親——海雲,那棵顫抖的、被碾碎了的小白花,這一切報應都是應當

的。然而他掛牽著冬冬,冬冬還只是一顆在地平線上閃爍,遠遠還沒有升起來的小星星。這

顆星星總會照耀他的。他完全知道,所有的老年人對於下一代的過分的關心,過分周到的安

排,給下一代提供的過分優越的條件和為了防範下一代而劃地為牢的一切努力不僅註定是徒

勞的,而且往往是有害的。然而他仍然默默地祝福著冬冬,這個連他的姓都不肯姓的他的唯

一的兒子。他為冬冬的思想的偏激而忐忑不安,雖然他知道要求青年人毫不偏激無異於要求

青年不要是青年,何況這一代青年成長在顛倒和錯亂的年代,他們受了太多的騙,他們有太

多的懷疑和憤怒。但是,冬冬是太過分了。他希望他的孩子能夠了解歷史,能夠了解現實,

能夠了解中國,能夠了解佔中國人口絕大多數的農民。他希望他的兒子不要走上歧路。他希

望兒子的可以原諒一部分的偏激不致於向害己害人害國的破壞性方面發展。

…………

原文太長,詳見附件。

⑵ 有誰看過王蒙的《蝴蝶》這本書幫忙寫一篇讀後感,謝謝了!

王蒙先生是文壇前輩,從我二十四、五歲時讀到他的長篇小說《青春萬歲》至今,我的青春在讀著他一部又一部作品中漸漸逝去。在這期間我和王蒙先生的兒子王山成了同事,於公於私我都有了很多機會走近王蒙先生。王蒙對年輕人的扶持和寬容我是深有體會的。記得十年前我們報社約王蒙先生寫一篇文章,等著上版,時間很緊,但他挺理解我們編輯的工作,非但沒有拒絕,還特別准時地將稿子由王山帶給我。我感動地對王山說,你別認為老爺子是沖著你才給我們稿子,而因為他是中國作協副主席,是咱們的領導,還說明他認可了我的記者和編輯工作。王山憨厚地說,那當然!那當然!看著我的同事王山,我好生慚愧。其實我的心裡話是:我特別感謝王蒙先生對我們工作的支持,也特別珍惜和他們兩代人的友誼。但我的感激往往因為調侃而消解了它的分量。沒辦法,性格使然。那次由於版式的原因,我擅自把王蒙先生文章原來的標題改了,當時除了沾沾自喜還左觀右看,自鳴得意。第二天報紙出來,正好在會上遇到王蒙先生,他漫不經心地說:修改文章是編輯的職責,但你打個電話,我們商量一下,五分鍾我可以想出十個題目啊!再說,我的那個標題是經過認真考慮的。我聽出他對我修改後的標題的不滿,但沒看出他不高興,就又開始「漫談」起當天會議的事。聊了挺長一會兒,他話鋒一轉,非常溫和地說,下次再改標題時咱們商量著辦啊!我立時像叩頭蟲一樣不停點頭。

有一次開會,我搭王蒙先生的車前往。路上聊起他的《尷尬風流》等新作,他說寫《尷尬風流》就是自己常常遇到尷尬、看到別人的尷尬狀,就順手記下來成個樂兒。我「吹捧」他年過七旬仍堅持創作,聲名響譽中外。他呵呵笑說,70多歲的人了,把什麼都想開了。有知名度又怎麼樣?當多大的官也有退休那天,多大的知名度都不可能永遠活著,我不信得了癌症因為「知名」就不疼。

由於工作原因,近年來年年隨中國作協領導去給王蒙先生拜年。盡管經常能見到王蒙先生,但真正采訪他只有一次。那次本想聽王蒙先生談談21世紀的中國文學,但這個題目實在太大了。但我注意到,他關於作家心態的言論很有意思。於是,我們便就這個話題談開去。我們談到最近這些年文壇很活躍,但浮躁現象也很突出。王蒙認為,有人是炒作,有人是看熱鬧。作家還是要寫好作品。有的作品俗賞雅不賞,但市場很看好,而對他們的文學成就就不好評說了,這是一類。也有一部分作家,他們的小說被改編成電視劇,市場也看好,但他們不僅僅為迎合市場,有一定的文學含量,這又是一類。說到這里,王蒙說,我倒真想和作家們說說,要克服一切困難,要克服浮躁,踏下心來寫點東西。

我這人思維跳躍,比較適合「漫談」,所以忽然就說起俄羅斯的經濟衰退,說起不管怎麼衰退俄羅斯文學仍保持的獨特優勢和地位。我問,中國的文學有這樣的優勢嗎?您怎麼評說我們現在的文學勢態?王蒙說,俄羅斯文學作品真正保留下來的也並不多,就那麼幾個,而認真進行創作,努力追求作品分量的作家任何一個國家都有。不要說一個國家文壇上出三四十人,就是有這樣的作家三四位也不容易了。有的只是一時氣魄很大。我們國家的文學能有這樣的勢態很不容易了。

王蒙先生的話很精闢,我再接不上話茬兒,就立馬改問,這幾年對於魯迅的爭議比較多,您怎麼看這種現象?

王蒙先生迅速接過話題說,現在文壇思想確實很活躍。魯迅作品是重要的文學遺產,應該更好地研究、繼承、弘揚,但多年來也附加了許多非魯迅的遮蔽。我從裡面看到幾種觀點,而這幾種觀點實際上本質是一致的。第一種是把魯迅說成是整個國家、民族、文學的例外,用魯迅的偉大來論證上至政府下至草民的卑劣。第二種是近百年來中國人,包括魯迅,都不靈,只有外國人行。第三種就是一有點對魯迅的議論就積極捍衛,不允許有任何正常的學術上的爭論。

我說,聽起來這幾種表現形式看上去不同,其本質都差不多。我們尊重魯迅,不應以貶低民族為代價。王蒙先生認同我的觀點,他說,批評魯迅也不應以貶低民族為目的。至於那種所謂政治上的「誓死捍衛」的觀點,則加進了許多情緒化的因素。情緒化的因素加上商業炒作的因素,沒有意思,也鬧不清他是什麼見解。

我又提出了文壇上一些令人擔憂的現象。王蒙先生說,現在泡沫的東西較多,在泡沫中人們反倒看不見文學的真正之「流」,只看到一大堆泡沫,一會兒覺得這部作品重要,一會兒覺得那部作品重要,其實都不重要,沒幾年大夥兒就全都忘了。比如刮過一陣風,有的人在作品裡就開始追。刮另一陣風,就根本不知道那些作品是在描寫中國,跟風實在是令人擔憂的文學傾向。

王蒙肯定地說,現在有些作家追風,媒體也追風。這就誘導了一些作家的創作傾向。現在的文壇有幾種狀態。有很認真的,有實實在在寫作品的;也有游戲人生的;也有炒作的。這幾種狀態,有可能產生相互間的沖突,也有可能形成娛樂性強一點的,戰斗性強一點的,藝術性強一點的。我用時髦的詞接著王蒙先生的話說,這就是多元互補,有的偏於懷舊,有的偏於探索。王蒙先生說,不管你用什麼詞表述,不管怎麼變化,真正的作家要潛心寫作,用心寫作,寫出好作品最重要。

⑶ 王蒙<<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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⑷ 請問王蒙的《蝴蝶》到底是意識流的手法還是蒙太奇的手法

(1)《蝴蝶》具有哪些意識流小說的特徵?

①部分地採用心理時間

②幻覺與實覺相混合,意識與潛意識相交織

③內心獨白

④立體的放射性結構

(2)《蝴蝶》中,王蒙對意識流的東方化改造

①情節與情結相結合的雙線復式結構

②「意識流」成份並不呈現為統一的不可分散的流

③雖有潛意識表現卻並非以潛意識為中心,雖然寫了性,卻不是泛性主義

王蒙的作品被認為是「東方意識流」,主要是因為在情節發展中融入心理結構,從心理角度處理時空關系。然而王蒙並沒有以人物的意識流動作為貫穿作品的主線。

⑸ 請問王蒙的《蝴蝶》到底是意識流的手法還是蒙太奇的手法快

(1)《蝴蝶》具有哪些意識流小說的特徵?

①部分地採用心理時間

②幻覺與實覺相混合,意識與潛意識相交織

③內心獨白

④立體的放射性結構

(2)《蝴蝶》中,王蒙對意識流的東方化改造

①情節與情結相結合的雙線復式結構

②「意識流」成份並不呈現為統一的不可分散的流

③雖有潛意識表現卻並非以潛意識為中心,雖然寫了性,卻不是泛性主義

王蒙的作品被認為是「東方意識流」,主要是因為在情節發展中融入心理結構,從心理角度處理時空關系。然而王蒙並沒有以人物的意識流動作為貫穿作品的主線。

⑹ 王蒙 的《蝴蝶》的原文是什麼

王蒙 《蝴蝶》原文

北京牌越野汽車在鄉村的公路上飛馳。一顛一晃,搖來擺去,車篷里又悶熱,真讓人昏昏欲睡。發動機的嗡嗡聲時而低沉,時而高亢,像一陣陣經久不息的、連綿不斷的呻吟。這是痛苦的、含淚的呻吟嗎?這是幸福的、滿足的呻吟嗎?人高興了,也會呻吟起來的。就像1956年,他帶著快滿四歲的冬冬去冷食店吃大冰磚,當冬冬咬了一口芳香、甜美、豐腴、而又冰涼爽人的冰磚以後,不是曾經快樂地呻吟過嗎?他的那個樣子甚至於使爸爸想起了第一次捉到一隻老鼠的小貓兒。捉到老鼠的小貓兒,不也是這樣自得地嗚嗚叫嗎?

汽車開行的速度越來越快了。一個又一個的山頭拋在了後邊。眼前閃過村莊、房屋、自動列成一隊向他們鼓掌歡呼的穿得五顏六色的女孩子,頑皮的、敵意的、眯著一隻眼睛向小車投擲石塊的男孩子,喜悅地和漠然地看著他們的農民,比院牆高聳起許多的草堆,還有樹木、田野、池塘、道路、丘陵地和窪地,堆滿了用泥巴齊齊整整地封起了頂子的麥草的場院,以及牲畜、膠輪馬車、手扶拖拉機和它所牽引的斗子……光滑的柏油路面和夏天的時候被山洪沖壞了的裸露的、受了傷的砂石路面,以至路面上的塵土和由於馭手偷懶、沒有掛好糞兜而漏落下的馬糞蛋,全都照直向著他和他的北京牌撲來,越靠近越快,刷的一下,從他身下躥到了他和車的身後。指示盤上說明越野小車的時速已經超過了60公里。車輪的滾動發出了憤怒而又威嚴的、矜持而又滿不在乎的轟轟聲。車輪軋在地面上的時候,還有一種敏捷的、輕飄飄的沙沙聲,這種沙沙聲則是屬於青春的,屬於在冰場上滑冰,在太液池上劃船,在清晨跑步的青年人的。他仍然在堅持長跑,穿一身海藍色的腈綸秋衣秋褲。該死的汽車,為什麼要把他和地面,和那麼富有,那麼公平,那麼純潔而又那麼抵抗不住任何些微的污染的新鮮空氣隔離開來呢?然而坐在汽車上是舒服的。汽車可以節約許多寶貴的時間。在北京,人們認為坐在後排才是尊貴的,駕駛員身旁的那個單人的座位則是留給秘書、警衛人員或者翻譯坐的,他們時時需要推開車門,跳下去和對方的一位秘書、對方的警衛人員或者對方的翻譯聯系,而作為首長的他,則獃獃地坐在車後不動。甚至當一切都聯系好了的時候,當他的秘書或者別的什麼人打開後車門探進頭來,俯著身向他報告的時候,他也是懶洋洋的,沒有表情的,疲倦的和似乎是絲毫不感興趣的,有時他接連打兩個哈欠。許多時候他要等秘書說了兩遍或者三遍以後才微微地點點頭或搖搖頭,「嗯」一聲或者「哼」一聲。這樣才更像首長。倒不是裝模作樣,而是他實在太忙。只有行車的時候他才能得到片刻的解脫,才能返身想一想他自己。同時也還有這樣的習慣:所有的小事情他都無須過問,無須操心,無須動手甚至無須動口。

那是什麼?忽然,他的本來已經粘上的眼皮睜開了。在他的眼下出現了一朵顫抖的小白花,生長在一塊殘破的路面中間。這是什麼花呢?竟然在初冬開放,在千碾萬軋的柏油路的疤痕上生長?抑或這只是他的幻覺?因為等到他力圖再捕捉一下這初冬的白花的時候,白花已經落到了他乘坐的這輛小汽車的輪子下面了。他似乎看見了白花被碾壓得粉碎。他感到了那被碾壓的痛楚。他聽到了那被碾壓的一剎那的白花的嘆息。啊?海雲,你不就是這樣被壓碎的嗎?你那因為愛,因為恨,因為幸福和因為失望常常顫抖的,始終像兒童一樣純真的、纖小的身軀呀!而我仍然坐在車上呢。

他穩穩地坐在車上,按照山村的習慣,他被安排坐在與駕駛員一排的單獨座位上。現在他在哪裡都坐最尊貴的座位了。卻總不像十多年以前,那樣安穩。離開山村的時候,秋文和鄉親們圍著汽車送他。「老張頭,下回還來!」拴福大哥捋著胡須,笑眯眯地說。大嫂呢,抹著眼淚,用手遮在眼眉上,那樣深情地看著他。其實,並沒有刺目的陽光,她只是用那手勢表示著她的目光的專注。秋文的飽經滄桑,彷彿洞察一切的悲天憫人的神情上出現了一種他從來沒有見過的期待和遠眺的表情,他們的分別是沉重的。他們的分別是輕松的。這樣,如秋文說的,他們可以更勇敢地走在各自的路上。路啊,各式各樣的路!那個坐在吉姆牌轎車,穿過街燈明亮、兩旁都是高樓大廈的市中心的大街的張思遠副部長,和那個背著一簍子羊糞,屈背弓腰,咬著牙行走在山間的崎嶇小路上的「老張頭」,是一個人嗎?他是「老張頭」,卻突然變成了張副部長嗎?他是張副部長,卻突然變成了「老張頭」嗎?這真是一個有趣的問題。抑或他既不是張副部長也不是老張頭,而只是他張思遠自己?除去了張副部長和老張頭,張思遠三個字又餘下了多少東西呢?副部長和老張頭,這是意義重大的嗎?決定一切的嗎?這是無聊的嗎?不值得多想的嗎?秋文說:「好好地做官去吧,我們擁護你這樣的官,我們需要你這樣的官,我們期待著你這樣的官……心上要有我們,這就什麼都有了。」她緩緩地、微笑著說,她的聲音里聽不出一絲悲涼,她說得那樣平穩,那樣從容,那樣溫存又那樣有力量。一剎那間,她好像成了張思遠的大姐姐,她好像在安慰一個沒有放起自己製作的風箏因而哭哭啼啼的小弟弟,其實,她比老張要小好幾歲呢!其實,老張已經是快60歲的人了。快60的人了,在他那個圈子裡卻還算作「年輕有為」。古老的中國,悠久的中華!這些年,青年人的年齡上限正像轉氨酶實驗陽性反應的上限一樣,大大地放寬了。過去,轉氨酶120就可以確診肝炎,現在呢,轉氨酶200還不給開病假條呢!

離開山村,他好像丟了魂兒。他把老張頭丟在了那個山鄉。他把秋文,廣義地說,把冬冬也丟在了那邊。把石片搭的房子,把五股糞叉,把背簍和大鋤,草帽和煤油燈,旱煙袋和榆葉山芋小米飯……全都丟下了。秋文和冬冬,這是照耀他這個年輕的老年人的光。秋文便是照耀他的無限好的夕陽,他把夕陽留在了長滿核桃樹的雲霞山那邊。夕陽對他招著手,遠去了。一步一遠啊。這是文姬歸漢時所唱的歌詞。而有了北京牌越野汽車,車輪的旋轉使變遠的速度大大加快了。冬冬呢?冬冬什麼時候才能理解他呢?冬冬什麼時候才能來到他的身邊呢?為了冬冬的母親——海雲,那棵顫抖的、被碾碎了的小白花,這一切報應都是應當的。然而他掛牽著冬冬,冬冬還只是一顆在地平線上閃爍,遠遠還沒有升起來的小星星。這顆星星總會照耀他的。他完全知道,所有的老年人對於下一代的過分的關心,過分周到的安排,給下一代提供的過分優越的條件和為了防範下一代而劃地為牢的一切努力不僅註定是徒勞的,而且往往是有害的。然而他仍然默默地祝福著冬冬,這個連他的姓都不肯姓的他的唯一的兒子。他為冬冬的思想的偏激而忐忑不安,雖然他知道要求青年人毫不偏激無異於要求青年不要是青年,何況這一代青年成長在顛倒和錯亂的年代,他們受了太多的騙,他們有太多的懷疑和憤怒。但是,冬冬是太過分了。他希望他的孩子能夠了解歷史,能夠了解現實,能夠了解中國,能夠了解佔中國人口絕大多數的農民。他希望他的兒子不要走上歧路。他希望兒子的可以原諒一部分的偏激不致於向害己害人害國的破壞性方面發展。

⑺ 王蒙的「蝴蝶」小說的主要意思

《蝴蝶》是王蒙的一篇充滿反思力量的佳作。小說的主人公張思遠,是一個帶著自審自責意識反思靈魂異化的獨特的藝術形象,是一個真誠的少見的反思主體。

張思遠原是八路軍的指導員,進城以後,由軍管會副主任一直到市委書記,職位一天比一天高,生活一天比一天舒適,頭腦中的階級斗爭的弦也一無比一天綳得緊,而與人民的距離卻一天比一大遠,這是一個由人民的公僕異化成了人民的老爺的過程。

一切使他有恍若夢中之感,自己到底是低頭認罪面目可惜的走資派,還是氣宇軒昂、神采飛揚、大權在握的張思遠,也使他百思不得其解,「也許是一場噩夢,一場差錯,是一次惡狠狠的玩笑。」

當他走出監獄的大門,是一隻孤獨寂寞的蝴蝶,他不再是什麼了也什麼也沒有了。在那個遙遠的小山村中,他是背著糞筐走在崎嶇山路上的老張頭,是愛吃老鄉家那缸民國十八年老湯腌的老鹹菜的老張頭。

在勞動中,他發現自己真實的存在,發現軀體中奔突的生命力,找到了自己的價值,他與鄉親們親如一家,是名副其實的老張頭。恢復工作以後,重進市委大院,不斷升遷,一闊臉就變,他又拉長聲音說話了,當時,他的臉紅了。

他發現自己變了,於是,他要找回他失去的東西,找回他的魂。「他是『老張頭』,卻突然變成張部長嗎,他是張部長,卻突然變成『老張頭』?」人生滄海桑田,官場升降沉浮,這一切使人想起那個古老的傳說,「庄生夢蝶」。

(7)王蒙蝴蝶的賞析擴展閱讀:

王蒙作品特色

王蒙的作品一直貫穿著理想主義的主題,理想主義精神特色在王蒙的作品裡體現得最為鮮明突出,他在創作中對理想的反思和執著也在同代人中最具典型。

曾經是「少年布爾什維克」的王蒙,在屢經劫難之後,依然沒有拋棄早年的理想主義精神,平反復出的遭際反而讓他更加堅定對歷史理想主義的認同,王蒙相信,不管實現理想的道路有多麼曲折,但前途總是光明的。

也正因為這樣,王蒙在對他心中的理想主義精神謳歌的同時,也冷峻的指出了實現理想的艱難性與反復性。正如王蒙在小說《蝴蝶》中的主人公張思遠,他一直渴望實現自己的理想生活,卻不得不在文革的夾縫中小心翼翼的處理著各種問題。

從省委高官到被打倒的反革命,再下放到農村改造,看上去張思遠似乎離他的理想越來越遠,他也不明白為什麼他那樣的努力卻依然觸碰不到他的理想,但是最後,文革結束,他不僅平了反,還升了職,重新得到了黨和人民的信任與尊敬。

張思遠遠在天邊的理想又再次回到指尖。小說中的張思遠多少有些王蒙自己的影子,也影射了王蒙在實現理想主義精神的時候所經歷的曲折與反復。

⑻ 王蒙小說 蝴蝶的藝術特色是什麼 有木有知道的

《蝴蝶》讀後感
事先知道了這是一部意識流的小說,潛意識里就有種抗拒,西方意識流作品的那種艱深晦澀難懂嚇壞了我,但認真讀下去,發覺這是另一種親切的沒有距離感的不一樣的「東方意識流」,它並不只有無止盡的意識流動,它是心理意識和故事情節發展共融的,當然,心理意識的描寫明顯比較多,它緩緩地展開,少了突如其來的思維跳躍,感覺還有點伍爾夫式的濃郁的抒情意味和唯美的畫面感,它用相對質朴的語言,淺顯恰當的比興,訴說一個故事,帶著我們反思過往。
初讀《蝴蝶》,有種飄忽的感覺,似乎一直游離在現在和過去兩條雙軸線上:當前的現實和過去的幻覺的相互交錯。現在張部長的位高權重,隨時隨地部長級的禮遇,過去老張頭「沒有官銜,沒有權,沒有美名或者惡名,除了他赤條條的他自己以外什麼都沒有」的普通老百姓的愜意,兩個身份地位懸殊的張思遠,因此而截然不同的待遇,不同的生活體驗,這是「文化大革命」強迫帶給一代中國知識分子的特殊的經歷,只是有些人在無奈地經受了蛹的煎熬後卻等不來「蛻變」和新生。
文章一開篇就寫張思遠坐在小轎車里回望被丟棄在鄉間的另一個自己——老張頭,這一個回望的姿態,讓我看到了中國的希望,回顧過去,才更清楚走過的足跡,更深刻地反思中國幾十年坎坷的歷史。小說通過張思遠的意識流,通過他的主要人生經歷,表現出了老幹部在那個政治運動瘋狂的時代里生活情感事業的跌宕起伏。「一個鑽山溝的八路軍幹部,化成了一個赫赫威權的領導者、執政者,又化成了一個孤獨的囚犯,又化成了一隻被遺忘的、寂寞的蝴蝶」。
張思遠的職務越高,生活環境越舒適,心裡的壓力也越大,與人民的距離也越遠,他革別人的命,到頭來被別人革了命,這讓他分不清現實和夢了,他到底是誰?走資派,還是國家幹部?小山村裡的老張頭,還是市委大院里的張部長?就比如莊周和蝴蝶,哪個是更真實的存在?當對自己的存在也有質疑,這的確有點悲涼了,甚至於做夢,「如果夢中不是化為蝴蝶,而是化為罪囚,與世隔絕,聽不到任何解釋,甚至連審訊都沒有,沒有辦法生活,又沒有辦法不活,連死的權利都沒有。」呢?這才是生活給張思遠們最深切最沉重的的負擔。
張思遠在對自己身份的一次次質疑和肯定下,堅定了做人民公僕的信念,感受到人民的「注視、支持、期待和鞭策」,文章結尾張部長又開始了緊張的忙綠,投入新的為人民服務的工作中,「明天他更忙」。
小說以「蝴蝶「為名,寓意人對自己的發現和蛻變。在離開喧嘩的城市,在偏僻的山村「他並沒有很快了解他的兒子,他首先了解,首先發現的乃是他自己。」我們也總以為自己是不變的,回過頭來重新審視自己,才會發覺在時間的橫流里,我們都被浪涌著在改變,或者說在蛻變,「當年的小小少年郎如今已經變成了大人模樣」。

⑼ 王蒙《蝴蝶》的寫法是什麼

中西結合,利用心理結構寫法:<蝴蝶>是王蒙新時期之初創作的在思想內涵和藝術手法兩方面均獲得成功的優秀之作.它借鑒西方意識流小說的寫法,運用心理結構方式構置情節,塑造了伴隨著共和國興衰沉浮的老幹部張思遠的形象,藝術地將黨和人民群眾的血肉聯系再現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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