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自清女人賞析
❶ 朱自清《女人》全文是什麼
朱自清散文《女人》
白水是個老實人,又是個有趣的人。他能在談天的時候,滔滔不絕地發出長篇大論。這回聽勉子說,日本某雜志上有《女?》一文,是幾個文人以「女」為題的桌話的記錄。他說,「這倒有趣,我們何不也來一下?」我們說,「你先來!」他搔了搔頭發道:「好!就是我先來;你們可別臨陣脫逃才好。」我們知道他照例是開口不能自休的。果然,一番話費了這多時候,以致別人只有補充的工夫,沒有自敘的餘裕。那時我被指定為臨時書記,曾將桌上所說,拉雜寫下。現在整理出來,便是以下一文。因為十之八是白水的意見,便用了第一人稱,作為他自述的模樣;我想,白水大概不至於不承認吧?
老實說,我是個歡喜女人的人;從國民學校時代直到現在,我總一貫地歡喜著女人。雖然不曾受著什麼「女難」,而女人的力量,我確是常常領略到的。女人就是磁石,我就是一塊軟鐵;為了一個虛構的或實際的女人,獃獃的想了一兩點鍾,乃至想了一兩個星期,真有不知肉味光景——這種事是屢屢有的。在路上走,遠遠的有女人來了,我的眼睛便像蜜蜂們嗅著花香一般,直攫過去。但是我很知足,普通的女人,大概看一兩眼也就夠了,至多再掉一回頭。像我的一位同學那樣,遇見了異性,就立正——向左或向右轉,仔細用他那兩只近視眼,從眼鏡下面緊緊追出去半日半日,然後看不見,然後開步走——我是用不著的。我們地方有句土話說:「乖子望一眼,獃子望到晚;」我大約總在「乖子」一邊了。我到無論什麼地方,第一總是用我的眼睛去尋找女人。在火車里,我必走遍幾輛車去發見女人;在輪船里,我必走遍全船去發見女人。我若找不到女人時,我便逛游戲場去,趕廟會去,——我大膽地加一句——參觀女學校去;這些都是女人多的地方。於是我的眼睛更忙了!我拖著兩只腳跟著她們走,往往直到疲倦為止。
我所追尋的女人是什麼呢?我所發見的女人是什麼呢?這是藝術的女人。從前人將女人比做花,比做鳥,比做羔羊;他們只是說,女人是自然手裡創造出來的藝術,使人們歡喜贊嘆——正如藝術的兒童是自然的創作,使人們歡喜贊嘆一樣。不獨男人歡喜贊嘆,女人也歡喜贊嘆;而「妒」便是歡喜贊嘆的另一面,正如「愛」是歡喜贊嘆的一面一樣。受歡喜贊嘆的,又不獨是女人,男人也有。「此柳風流可愛,似張緒當年,」便是好例;而「美豐儀」一語,尤為「史不絕書」。但男人的藝術氣分,似乎總要少些;賈寶玉說得好:男人的骨頭是泥做的,女人的骨頭是水做的。這是天命呢?還是人事呢?我現在還不得而知;只覺得事實是如此罷了。——你看,目下學繪畫的「人體習作」的時候,誰不用了女人做他的模特兒呢?這不是因為女人的曲線更為可愛么?我們說,自有歷史以來,女人是比男人更其藝術的;這句話總該不會錯吧?所以我說,藝術的女人。所謂藝術的女人,有三種意思:是女人中最為藝術的,是女人的藝術的一面,是我們以藝術的眼去看女人。我說女人比男人更其藝術的,是一般的說法;說女人中最為藝術的,是個別的說法。——而「藝術」一詞,我用它的狹義,專指眼睛的藝術而言,與繪畫,雕刻,跳舞同其范類。藝術的女人便是有著美好的顏色和輪廓和動作的女人,便是她的容貌,身材,姿態,使我們看了感到「自己圓滿」的女人。這里有一塊天然的界碑,我所說的只是處女,少婦,中年婦人,那些老太太們,為她們的年歲所侵蝕,已上了凋零與枯萎的路途,在這一件上,已是落伍者了。女人的圓滿相,只是她的「人的諸相」之一;她可以有大才能,大智慧,大仁慈,大勇毅,大貞潔等等,但都無礙於這一相。諸相可以幫助這一相,使其更臻於充實;這一相也可幫助諸相,分其圓滿於它們,有時更能遮蓋它們的缺處。我們之看女人,若被她的圓滿相所吸引,便會不顧自己,不顧她的一切,而只陶醉於其中;這個陶醉是剎那的,無關心的,而且在沉默之中的。
我們之看女人,是歡喜而決不是戀愛。戀愛是全般的,歡喜是部分的。戀愛是整個「自我」與整個「自我」的融合,故堅深而久長;歡喜是「自我」間斷片的融合,故輕淺而飄忽。這兩者都是生命的趣味,生命的姿態。但戀愛是對人的,歡喜卻兼人與物而言。——此外本還有「仁愛」,便是「民胞物與」之懷;再進一步,「天地與我並生,萬物與我為一」,便是「神愛」,「大愛」了。這種無分物我的愛,非我所要論;但在此又須立一界碑,凡偉大庄嚴之像,無論屬人屬物,足以吸引人心者,必為這種愛;而優美艷麗的光景則始在「歡喜」的閾中。至於戀愛,以人格的吸引為骨子,有極強的佔有性,又與二者不同。Y君以人與物平分戀愛與歡喜,以為「喜」僅屬物,「愛」乃屬人;若對人言「喜」,便是蔑視他的人格了。現在有許多人也以為將女人比花,比鳥,比羔羊,便是侮辱女人;贊頌女人的體態,也是侮辱女人。所以者何?便是蔑視她們的人格了!但我覺得我們若不能將「體態的美」排斥於人格之外,我們便要慢慢的說這句話!而美若是一種價值,人格若是建築於價值的基石上,我們又何能排斥那「體態的美」呢?所以我以為只須將女人的藝術的一面作為藝術而鑒賞它,與鑒賞其他優美的自然一樣;藝術與自然是「非人格」的,當然便說不上「蔑視」與否。在這樣的立場上,將人比物,歡喜贊嘆,自與因襲的玩弄的態度相差十萬八千里,當可告無罪於天下。——只有將女人看作「玩物」,才真是蔑視呢;即使是在所謂的「戀愛」之中。藝術的女人,是的,藝術的女人!我們要用驚異的眼去看她,那是一種奇跡!
我之看女人,十六年於茲了,我發現了一件事,就是將女人作為藝術而鑒賞時,切不可使她知道;無論是生疏的,是較熟悉的。因為這要引起她性的自衛的羞恥心或他種嫌惡心,她的藝術味便要變稀薄了;而我們因她的羞恥或嫌惡而關心,也就不能靜觀自得了。所以我們只好秘密地鑒賞;藝術原來是秘密的呀,自然的創作原來是秘密的呀。但是我所歡喜的藝術的女人,究竟是怎樣的呢?您得問了。讓我告訴您:我見過西洋女人,日本女人,江南江北兩個女人,城內的女人,名聞浙東西的女人;但我的眼光究竟太狹了,我只見過不到半打的藝術的女人!而且其中只有一個西洋人,沒有一個日本人!那西洋的處女是在Y城裡一條僻巷的拐角上遇著的,驚鴻一瞥似地便過去了。其餘有兩個是在兩次火車里遇著的,一個看了半天,一個看了兩天;還有一個是在鄉村裡遇著的,足足看了三個月。——我以為藝術的女人第一是有她的溫柔的空氣;使人如聽著簫管的悠揚,如嗅著玫瑰花的芬芳,如躺著在天鵝絨的厚毯上。她是如水的密,如煙的輕,籠罩著我們;我們怎能不歡喜贊嘆呢?這是由她的動作而來的;她的一舉步,一伸腰,一掠鬢,一轉眼,一低頭,乃至衣袂的微揚,裙幅的輕舞,都如蜜的流,風的微漾;我們怎能不歡喜贊嘆呢?最可愛的是那軟軟的腰兒;從前人說臨風的垂柳,《紅樓夢》里說晴雯的「水蛇腰兒」,都是說腰肢的細軟的;但我所歡喜的腰呀,簡直和蘇州的牛皮糖一樣,使我滿舌頭的甜,滿牙齒的軟呀。腰是這般軟了,手足自也有飄逸不凡之概。你瞧她的足脛多麼豐滿呢!從膝關節以下,漸漸的隆起,像新蒸的麵包一樣;後來又漸漸漸漸地緩下去了。這足脛上正罩著絲襪,淡青的?或者白的?拉得緊緊的,一些兒縐紋沒有,更將那豐滿的曲線顯得豐滿了;而那閃閃的鮮嫩的光,簡直可以照出人的影子。你再往上瞧,她的兩肩又多麼亭勻呢!像雙生的小羊似的,又像兩座玉峰似的;正是秋山那般瘦,秋水那般平呀。肩以上,便到了一般人謳歌頌贊所集的「面目」了。我最不能忘記的,是她那雙鴿子般的眼睛,伶俐到像要立刻和人說話。在惺忪微倦的時候,尤其可喜,因為正像一對睡了的褐色小鴿子。和那潤澤而微紅的雙頰,蘋果般照耀著的,恰如曙色之與夕陽,巧妙的相映襯著。再加上那覆額的,稠密而蓬鬆的發,像天空的亂雲一般,點綴得更有情趣了。而她那甜蜜的微笑也是可愛的東西;微笑是半開的花朵,裡面流溢著詩與畫與無聲的音樂。是的,我說的已多了;我不必將我所見的,一個人一個人分別說給你,我只將她們融合成一個Sketch①給你看——這就是我的驚異的型,就是我所謂藝術的女子的型。但我的眼光究竟太狹了!我的眼光究竟太狹了!
①英文:素描。
在女人的聚會里,有時也有一種溫柔的空氣;但只是籠統的空氣,沒有詳細的節目。所以這是要由遠觀而鑒賞的,與個別的看法不同;若近觀時,那籠統的空氣也許會消失了的。說起這藝術的「女人的聚會」,我卻想著數年前的事了,雲煙一般,好惹人悵惘的。在P城一個禮拜日的早晨,我到一所宏大的教堂里去做禮拜;聽說那邊女人多,我是禮拜女人去的。那教堂是男女分坐的。我去的時候,女坐還空著,似乎頗遙遙的;我的遐想便去充滿了每個空坐里。忽然眼睛有些花了,在薄薄的香澤當中,一群白上衣,黑背心,黑裙子的女人,默默的,遠遠的走進來了。我現在不曾看見上帝,卻看見了帶著翼子的這些安琪兒了!另一回在傍晚的湖上,暮靄四合的時候,一隻插著小紅花的遊艇里,坐著八九個雪白雪白的白衣的姑娘;湖風舞弄著她們的衣裳,便成一片渾然的白。我想她們是湖之女神,以游戲三昧,暫現色相於人間的呢!第三回在湖中的一座橋上,淡月微雲之下,倚著十來個,也是姑娘,朦朦朧朧的與月一齊白著。在抖盪的歌喉里,我又遇著月姊兒的化身了!——這些是我所發見的又一型。
是的,藝術的女人,那是一種奇跡!
1925年2月15日,白馬湖。
❷ 朱自清散文《兒女》欣賞
《兒女》看似娓娓道來的家常話,卻極為真切、生動,具有感染力。作者寫兒女,都是從一些瑣事、小事入手,瑣事小事反而具有了典型性。試問天下的父親,哪個沒有經歷過文章中兒女的那些情景?那些事情分明就發生在自家孩子的身上。這些瑣事經過作者的精心剪裁,再現了一幕幕很強的戲劇性場面,充滿著童真童趣,集中表現了孩子們特有的好動、頑皮等特點。
平常的語言中蘊涵著真摯的感情。寫送阿九和轉兒的一段中,盡管追敘的是一些平常事,但那種傷感、愧疚的心情卻流淌在字里行間,使讀者真切地感受到一個父親對子女深沉的依戀和愛。「轉兒望望我,沒說什麼」,「暑假時一定來接我啊!」描盡了那個特定環境里兒童的心境。「小小的心兒,知道是怎樣忍受那寂寞來著。」這不經意的敘述,卻有著強烈的藝術感染力。
寫吃飯的情景、游戲的情景,信手拈來,沒有絲毫藻飾,卻真切形象地展現了一個平常家庭的生活情景:吵鬧和可愛並存。對阿九和阿萊的「暴行」雖是簡單的敘述,可是誰讀了不會心有同感,隨之又因此與作者一樣感到深深的自責呢?
作者就是這樣不刻意地雕刻生活細節,只摘取生活本身的影像,體現出強烈的感情濃度、生活純度和表現力度。讀之一股濃郁的生活氣息撲面而來。
❸ 朱自清《女人》全文
我之看女人,十六年於茲了,我發見了一件事,就是將女人作為藝術而鑒賞時,切不可使她知道;無論是生疏的,是較熟悉的。因為這要引起她性的自衛的羞恥心或他種嫌惡心,她的藝術味便要變稀薄了;而我們因她的羞恥或嫌惡而關心,也就不能靜觀自得了。所以我們只好秘密地鑒賞;藝術原來是秘密的呀,自然的創作原來是秘密的呀。但是我所歡喜的藝術的女人,究竟是怎樣的呢?您得問了。讓我告訴您:我見過西洋女人,日本女人,江南江北兩個女人,城內的女人,名聞浙東西的女人;但我的眼光究竟太狹了,我只見過不到半打的藝術的女人!而且其中只有一個西洋人,沒有一個日本人!那西洋的處女是在Y城裡一條僻巷的拐角上遇著的,驚鴻一瞥似地便過去了。其餘有兩個是在兩次火車里遇著的,一個看了半天,一個看了兩天;還有一個是在鄉村裡遇著的,足足看了三個月。——我以為藝術的女人第一是有她的溫柔的空氣;使人如聽著簫管的悠揚,如嗅著玫瑰花的芬芳,如躺著在天鵝絨的厚毯上。她是如水的密,如煙的輕,籠罩著我們;我們怎能不歡喜贊嘆呢?這是由她的動作而來的;她的一舉步,一伸腰,一掠鬢,一轉眼,一低頭,乃至衣袂的微揚,裙幅的輕舞,都如蜜的流,風的微漾;我們怎能不歡喜贊嘆呢?最可愛的是那軟軟的腰兒;從前人說臨風的垂柳,《紅樓夢》里說晴雯的「水蛇腰兒」,都是說腰肢的細軟的;但我所歡喜的腰呀,簡直和蘇州的牛皮糖一樣,使我滿舌頭的甜,滿牙齒的軟呀。腰是這般軟了,手足自也有飄逸不凡之概。你瞧她的足脛多麼豐滿呢!從膝關節以下,漸漸的隆起,像新蒸的麵包一樣;後來又漸漸漸漸地緩下去了。這足脛上正罩著絲襪,淡青的?或者白的?拉得緊緊的,一些兒縐紋沒有,更將那豐滿的曲線顯得豐滿了;而那閃閃的鮮嫩的光,簡直可以照出人的影子。你再往上瞧,她的兩肩又多麼亭勻呢!像雙生的小羊似的,又像兩座玉峰似的;正是秋山那般瘦,秋水那般平呀。肩以上,便到了一般人謳歌頌贊所集的「面目」了。我最不能忘記的,是她那雙鴿子般的眼睛,伶俐到像要立刻和人說話。在惺忪微倦的時候,尤其可喜,因為正像一對睡了的褐色小鴿子。和那潤澤而微紅的雙頰,蘋果般照耀著的,恰如曙色之與夕陽,巧妙的相映襯著。再加上那覆額的,稠密而蓬鬆的發,像天空的亂雲一般,點綴得更有情趣了。而她那甜蜜的微笑也是可愛的東西;微笑是半開的花朵,裡面流溢著詩與畫與無聲的音樂。是的,我說的已多了;我不必將我所見的,一個人一個人分別說給你,我只將她們融合成一個Sketch①給你看——這就是我的驚異的型,就是我所謂藝術的女子的型。但我的眼光究竟太狹了!我的眼光究竟太狹了!
❹ 朱自清《女人》全文,謝謝。
朱自清散文《女人》
白水是個老實人,又是個有趣的人。他能在談天的時候,滔滔回不絕地發出長答篇大論。這回聽勉子說,日本某雜志上有《女?》一文,是幾個文人以「女」為題的桌話的記錄。他說,「這倒有趣,我們何不也來一下?」我們說,「你先來!」他搔了搔頭發道:「好!就是我先來;你們可別臨陣脫逃才好。」我們知道他照例是開口不能自休的。果然,一番話費了這多時候,以致別人只有補充的工夫,沒有自敘的餘裕。那時我被指定為臨時書記,曾將桌上所說,拉雜寫下。現在整理出來,便是以下一文。因為十之八是白水的意見,便用了第一人稱,作為他自述的模樣;我想,白水大概不至於不承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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❺ 朱自清的《女人》一文主要寫了什麼
朱自清的<<女人>>一文主要寫女性情結,作為朱自清散文作品中一個獨特的審美傾向,反應了朱自清在追求光明的過程中,面對黑暗而尋求個人人格理想的心態,它帶給我們的將是一個迷人的藝術世界.
❻ 有關朱自清《女人》的論文
郁達夫說過:「朱自清雖則是一個詩人,可是他的散文仍能夠貯滿著那一種詩意,文學研究會的散文作家中,除冰心女士外,文章之美,要算他了。」①朱自清的散文確實有他超乎尋常的魅力,他的《荷塘月色》《背影》《綠》《春》等等早已成為膾炙人口的名篇。但是,人們似乎忘記了其《背影》集中的《女人》,它細致生動地描繪女性的美,是一篇「幽默和雍容」的美文。不知是認為這篇文章的內容與朱自清這樣的名教授身份相悖,抑或以為它內容凡俗?迄今為止,學術界對此缺乏評論,甚至研究朱自清的學者也似乎漠然置之,故而廣大讀者對它知之甚少。
筆者以為,首先應該從人的發現、個性解放這「五四」思想啟蒙的根本上理解《女人》的思想意義。郁達夫《新文學大系散文二集》的《導言》中說:「五四運動的最大的成功,是『個人』的發現。從前的人,是為君而存在,為道而存在,為父母而存在的,現在的人才曉得為自己而存在。」②因此在「五四」作家的作品中,對人的權利和價值的尊重,反映個性解放要求是「五四」新文學的重要特徵之一。「五四」作家們深感封建社會人的價值、尊嚴長期受到蔑視,因此高舉「人」的旗幟,吶喊人性的解放,充分肯定人的價值、人的尊嚴以及人格的獨立。封建社會里人的價值和尊嚴長期地得不到應有的尊重,以男權為中心的封建禮教與封建道德更是禁錮、扭曲女人的個性,其命運凄凄慘慘戚戚,因此,關注婦女個性解放成為「五四」文學的一個重要主題。作為「人生派」作家的朱自清也寫出《笑的歷史》等作品,成為這一主題的歌者。
和其他「五四」作家一樣,朱自清關注女性命運是一貫的,一九二三年他曾寫過一篇小說《笑的歷史》。文章用第一人稱,女主人公小招的自述給人感觸很深。她原是一個活潑、愛笑的姑娘,自從嫁到夫家,受到周圍人的指責,壓抑愛笑的個性,變得不敢笑,加上家庭的變故,別人的遷怒,她越來越愁眉苦臉,竟變成愛哭的人。這是以自己身邊事為題材創作的小說,它使朱自清更加認識到女性的命運是不幸的,這樣的生活狀態應該改變。社會歧視、家庭壓迫都是獲得人的尊嚴和個性解放的攔路虎。文人詩酒狎妓,古亦有之,朱自清深知古往今來的女人有怎樣的生存處境。在槳聲燈影里的秦淮河上,點船娘唱曲在別人看來或許是給這些船娘一個謀生的機會,含有施捨的意思,而對朱自清來說卻有違自己的道德律。他不能強求別人有和他一致的想法,但他能夠約束自己。對女人謹慎又真誠的態度,使朱自清顯得憨厚、可愛,他對女性人格的尊重總是言行一致,不論是現實生活還是文學創作中,他似乎都在追求一種道德的自我完善。
《女人》寫於一九二五年二月十五日,當時朱自清正在白馬湖中學教書,小家庭已經安頓下來,志同道合的朋友間時常有詩酒唱和,白馬湖的風景令人陶醉,那時他的心情肯定較好,故此寫出《女人》這樣的美文。女人在朱自清眼中煥發了從未有過的光彩,她的活力、她的美麗、她的風度、她的自信,給讀者一個健全的現代女性的形象,篇中的女人再沒有小招那樣的壓抑、悲傷,一切都順乎天性。在這篇作品中作者以自己的藝術膽識,憑著自己的生活經驗,引導讀者如何在生活中欣賞女性。
要尊重女性,首先要學會欣賞女性,他坦言:「我是個喜歡女人的人。」「女人就是磁石,我就是一塊軟鐵」,在火車上、在輪船里、廟會、女學校,「我的眼睛」追尋著她們的身影,但作者反復強調自己追尋的是「藝術的女人」,用藝術的眼睛看藝術的女人。什麼是藝術的女人?他認為藝術的女人便是有著美好的顏色、輪廓和動作的女人,便是她的容貌、身材、姿態使我們看了感到「自己圓滿」的女人。叔本華說:「人體美是一種客觀的表現……因為任何對象不能像最美的人面和體態這樣迅速地把我們帶人審美觀照,一見就使我們立刻充滿了一種不可言說的快感,使我們超脫了自己和一切煩惱的事情。」③對人體美的具體闡述,朱自清和叔本華可謂英雄所見略同。
作者認為看女人有多種心態,他強調自己是「喜歡而決不是戀愛」,「戀愛是整個的 『自我』與整個的『自我』的融合,故堅深而久長;歡喜是『自我』間斷片的融合,故輕淺而飄忽。」朱自清敢於以女人作為自己的審美對象,表明了他的嚴肅和平常心態。他強調戀愛以整個自我與對方整個自我的融合,這就與過去的文人狎妓有了本質的區別。男人與女人只是性別的不同,在生命的價值、人的尊嚴上,他和她是一樣的。「只有將女人看作『玩物』,才真是蔑視呢;即使是他在所謂的『戀愛』之中。」作為一個男性,朱自清知道以「戀愛」為借口的蔑視、玩弄女性的偽君子的真實心理,他借白水之口表白了他的女性觀,這就是尊重女性的人格、尊嚴,發自內心地平等看待女性。
朱自清欣賞藝術的女人,感覺是獨特的。他認為可以從不同方面欣賞女性美。首先,美在優雅的風度,這風度出於自然,她的舉步、伸腰、掠鬢、轉眼、低頭是美的,衣袂的微揚、裙幅的輕舞是美的。其次在於她的健康,你看她的膝關節以下,足脛像新蒸的麵包誘人、富有彈性,似乎體內蘊藏著蓬勃的生命力,更具有女性的魅力:她的腰是這么細軟,曲線是這么豐滿,雙肩是這么亭勻。最使人難忘的是那動人的眼神,「那雙鴿子般的眼睛,伶俐到像要立刻和人說話」,還有潤澤微現的雙頰上漾著的微笑,這樣美的女性站在你面前,誰能不由衷的喜歡?他認為喜歡女人和與之戀愛不同,因為喜歡里沒有佔有欲,審美主體與審美客體之間應保持著適當的距離,審美對象毫無知覺時,審美主體觀察到的是審美客體最自然的狀態。一旦她有了戒備之心,「她的藝術味便要變得稀薄了。」他認為藝術的女人應有以下特點:第一是她的溫柔,第二是她的優雅,第三是她的健康豐滿的體態,再加上那覆額的、稠密而蓬鬆的發,惺忪微倦的眼睛,甜蜜的微笑,作者以個人特殊的經驗,通過美妙的文字對藝術的女人進行藝術的寫真,使女性美得到繪形繪色、栩栩如生的表現,讀者彷彿直面女性人體的繪畫,感覺到藝術的女人的呼吸。孟德斯鳩曾說過:女人只能以一種方式顯得美麗,卻能以十萬種方式變得可愛。在我看來,這里的「以一種方式顯得美麗」,並非是審美活動,它是女人以這種被世人普遍認可的美麗在別人眼中的客觀反映,它只能以一種方式存在。而「以十萬種方式變得可愛」則是真正的審美活動。因為不同的人眼中的同一個女人,卻有不盡相同的可愛之處,所謂一千個讀者,就有一千個林黛玉,而我們就是要用藝術的眼睛去欣賞這美麗女人的可愛。「這種最清楚最純粹的意志認識,最容易最迅速地使我們上升到純粹認識狀態,那時我們的個性,我們的慾望及其不斷的痛苦,都煙消雲散,只要純粹的審美快感經久不息。」④朱自清不但欣賞女性美本身,更主要的是從人的尊嚴、生命的價值的層面上給女性以充分的肯定,這就與一般的男人欣賞女人有了本質的區別,顯示了朱自清具有現代意義的女性觀,相形之下,視女人為玩物的「君子」是多麼可憎可恨。
對於女人,朱自清有許多真誠的贊美。翻閱他早期的散文,我們不難發現,他時常以女性為意象來比喻自然:
「她鬆鬆的皺纈著,像少婦拖著的裙幅,」「她輕輕的擺弄著,像跳動的初戀的處女的心」(《綠》)
「水面常如鏡子一般。凡起時,微有皺痕:像少女們看她們的眉頭……」(《阿河》)
「新鮮的微風吹動我的衣袂,像愛人的鼻息吹著我的手一樣。」(《歌聲》)
這些帶有鮮明的個人感覺的比喻都非常鮮活、貼切,它們來自於朱自清對生活細致的觀察、獨特的感受。關於女性的人體美,羅丹認為「『自然』中任何東西都比不上人體更有性格。人體由於它的力,或者由於它的美。可以喚起種種不同的意象。有時像一朵花……有時像柔軟的長春藤,勁健的搖擺的小樹……」⑤羅丹是自然的崇拜者,因此他塑造的男人女人常以是否合乎自然法則為標准。他眼中的女人更是被比作自然中的美好事物。朱自清和羅丹不約而同地將女性美與自然中具有柔性特徵的事物聯系在一起,這是崇尚自然的美學原則在東西方的遙相呼應,說明追求美好、純潔符合人類向善的天性,它將會穿越時空的隧道,成為人類恆久的嚮往。將女性作為意象,只是部分出現在朱自清的一些文章中,真正通篇寫女人,恐怕只有這篇《女人》。這幾乎可以說是朱自清女性觀的最真誠最徹底的告白。自己小家庭生活中,妻子的溫柔賢惠,女兒的天真活潑,使他感受到女性的陰柔美,對自然的感知觀照中,潛意識地將妻子、女兒美好的一面聯想起來,寫進自己筆下的女性意象中,而《女人》則是將女人當作造物主賜予人類的一種精美的藝術晶來鑒賞。身邊女人的優點,心目中女人的美好的一面集於「藝術的女人」身上,通過朱自清獨特的藝術感覺,創造出朱自清心目中無與倫比的女性形象。這種健康而高尚的審美情趣,這種對女性真誠的贊美,在另一方面使讀者對朱自清不禁肅然起敬。他借白水之口提醒人們:女性和男性是一樣的。男性應充分肯定女性的價值,尊重女性的人格。「我們人體中崇仰的不是如此美麗的外表的形,而是那好像使人體透明發亮的內在的光芒。」⑥朱自清的《女人》使我們懂得,欣賞一個人,我們可以欣賞其「美麗的外表的形」,但更重要的是那「內在的光芒」,不論是對女性還是對男性,都應如此。那「內在的光芒」是自我的價值、尊嚴,是人的智慧、堅韌和勇敢,是使一切美好、崇高的精神。
❼ 朱自清的作品《女人》
葫蘆娃
❽ 朱自清散文精選-女人
朱自清散文《女人》
白水是個老實人,又是個有趣的人。他能在談天的時候,滔滔不絕地發出長篇大論。這回聽勉子說,日本某雜志上有《女?》一文,是幾個文人以「女」為題的桌話的記錄。他說,「這倒有趣,我們何不也來一下?」我們說,「你先來!」他搔了搔頭發道:「好!就是我先來;你們可別臨陣脫逃才好。」我們知道他照例是開口不能自休的。果然,一番話費了這多時候,以致別人只有補充的工夫,沒有自敘的餘裕。那時我被指定為臨時書記,曾將桌上所說,拉雜寫下。現在整理出來,便是以下一文。因為十之八是白水的意見,便用了第一人稱,作為他自述的模樣;我想,白水大概不至於不承認吧?
老實說,我是個歡喜女人的人;從國民學校時代直到現在,我總一貫地歡喜著女人。雖然不曾受著什麼「女難」,而女人的力量,我確是常常領略到的。女人就是磁石,我就是一塊軟鐵;為了一個虛構的或實際的女人,獃獃的想了一兩點鍾,乃至想了一兩個星期,真有不知肉味光景——這種事是屢屢有的。在路上走,遠遠的有女人來了,我的眼睛便像蜜蜂們嗅著花香一般,直攫過去。但是我很知足,普通的女人,大概看一兩眼也就夠了,至多再掉一回頭。像我的一位同學那樣,遇見了異性,就立正——向左或向右轉,仔細用他那兩只近視眼,從眼鏡下面緊緊追出去半日半日,然後看不見,然後開步走——我是用不著的。我們地方有句土話說:「乖子望一眼,獃子望到晚;」我大約總在「乖子」一邊了。我到無論什麼地方,第一總是用我的眼睛去尋找女人。在火車里,我必走遍幾輛車去發見女人;在輪船里,我必走遍全船去發見女人。我若找不到女人時,我便逛游戲場去,趕廟會去,——我大膽地加一句——參觀女學校去;這些都是女人多的地方。於是我的眼睛更忙了!我拖著兩只腳跟著她們走,往往直到疲倦為止。
我所追尋的女人是什麼呢?我所發見的女人是什麼呢?這是藝術的女人。從前人將女人比做花,比做鳥,比做羔羊;他們只是說,女人是自然手裡創造出來的藝術,使人們歡喜贊嘆——正如藝術的兒童是自然的創作,使人們歡喜贊嘆一樣。不獨男人歡喜贊嘆,女人也歡喜贊嘆;而「妒」便是歡喜贊嘆的另一面,正如「愛」是歡喜贊嘆的一面一樣。受歡喜贊嘆的,又不獨是女人,男人也有。「此柳風流可愛,似張緒當年,」便是好例;而「美豐儀」一語,尤為「史不絕書」。但男人的藝術氣分,似乎總要少些;賈寶玉說得好:男人的骨頭是泥做的,女人的骨頭是水做的。這是天命呢?還是人事呢?我現在還不得而知;只覺得事實是如此罷了。——你看,目下學繪畫的「人體習作」的時候,誰不用了女人做他的模特兒呢?這不是因為女人的曲線更為可愛么?我們說,自有歷史以來,女人是比男人更其藝術的;這句話總該不會錯吧?所以我說,藝術的女人。所謂藝術的女人,有三種意思:是女人中最為藝術的,是女人的藝術的一面,是我們以藝術的眼去看女人。我說女人比男人更其藝術的,是一般的說法;說女人中最為藝術的,是個別的說法。——而「藝術」一詞,我用它的狹義,專指眼睛的藝術而言,與繪畫,雕刻,跳舞同其范類。藝術的女人便是有著美好的顏色和輪廓和動作的女人,便是她的容貌,身材,姿態,使我們看了感到「自己圓滿」的女人。這里有一塊天然的界碑,我所說的只是處女,少婦,中年婦人,那些老太太們,為她們的年歲所侵蝕,已上了凋零與枯萎的路途,在這一件上,已是落伍者了。女人的圓滿相,只是她的「人的諸相」之一;她可以有大才能,大智慧,大仁慈,大勇毅,大貞潔等等,但都無礙於這一相。諸相可以幫助這一相,使其更臻於充實;這一相也可幫助諸相,分其圓滿於它們,有時更能遮蓋它們的缺處。我們之看女人,若被她的圓滿相所吸引,便會不顧自己,不顧她的一切,而只陶醉於其中;這個陶醉是剎那的,無關心的,而且在沉默之中的。
我們之看女人,是歡喜而決不是戀愛。戀愛是全般的,歡喜是部分的。戀愛是整個「自我」與整個「自我」的融合,故堅深而久長;歡喜是「自我」間斷片的融合,故輕淺而飄忽。這兩者都是生命的趣味,生命的姿態。但戀愛是對人的,歡喜卻兼人與物而言。——此外本還有「仁愛」,便是「民胞物與」之懷;再進一步,「天地與我並生,萬物與我為一」,便是「神愛」,「大愛」了。這種無分物我的愛,非我所要論;但在此又須立一界碑,凡偉大庄嚴之像,無論屬人屬物,足以吸引人心者,必為這種愛;而優美艷麗的光景則始在「歡喜」的閾中。至於戀愛,以人格的吸引為骨子,有極強的佔有性,又與二者不同。Y君以人與物平分戀愛與歡喜,以為「喜」僅屬物,「愛」乃屬人;若對人言「喜」,便是蔑視他的人格了。現在有許多人也以為將女人比花,比鳥,比羔羊,便是侮辱女人;贊頌女人的體態,也是侮辱女人。所以者何?便是蔑視她們的人格了!但我覺得我們若不能將「體態的美」排斥於人格之外,我們便要慢慢的說這句話!而美若是一種價值,人格若是建築於價值的基石上,我們又何能排斥那「體態的美」呢?所以我以為只須將女人的藝術的一面作為藝術而鑒賞它,與鑒賞其他優美的自然一樣;藝術與自然是「非人格」的,當然便說不上「蔑視」與否。在這樣的立場上,將人比物,歡喜贊嘆,自與因襲的玩弄的態度相差十萬八千里,當可告無罪於天下。——只有將女人看作「玩物」,才真是蔑視呢;即使是在所謂的「戀愛」之中。藝術的女人,是的,藝術的女人!我們要用驚異的眼去看她,那是一種奇跡!
我之看女人,十六年於茲了,我發現了一件事,就是將女人作為藝術而鑒賞時,切不可使她知道;無論是生疏的,是較熟悉的。因為這要引起她性的自衛的羞恥心或他種嫌惡心,她的藝術味便要變稀薄了;而我們因她的羞恥或嫌惡而關心,也就不能靜觀自得了。所以我們只好秘密地鑒賞;藝術原來是秘密的呀,自然的創作原來是秘密的呀。但是我所歡喜的藝術的女人,究竟是怎樣的呢?您得問了。讓我告訴您:我見過西洋女人,日本女人,江南江北兩個女人,城內的女人,名聞浙東西的女人;但我的眼光究竟太狹了,我只見過不到半打的藝術的女人!而且其中只有一個西洋人,沒有一個日本人!那西洋的處女是在Y城裡一條僻巷的拐角上遇著的,驚鴻一瞥似地便過去了。其餘有兩個是在兩次火車里遇著的,一個看了半天,一個看了兩天;還有一個是在鄉村裡遇著的,足足看了三個月。——我以為藝術的女人第一是有她的溫柔的空氣;使人如聽著簫管的悠揚,如嗅著玫瑰花的芬芳,如躺著在天鵝絨的厚毯上。她是如水的密,如煙的輕,籠罩著我們;我們怎能不歡喜贊嘆呢?這是由她的動作而來的;她的一舉步,一伸腰,一掠鬢,一轉眼,一低頭,乃至衣袂的微揚,裙幅的輕舞,都如蜜的流,風的微漾;我們怎能不歡喜贊嘆呢?最可愛的是那軟軟的腰兒;從前人說臨風的垂柳,《紅樓夢》里說晴雯的「水蛇腰兒」,都是說腰肢的細軟的;但我所歡喜的腰呀,簡直和蘇州的牛皮糖一樣,使我滿舌頭的甜,滿牙齒的軟呀。腰是這般軟了,手足自也有飄逸不凡之概。你瞧她的足脛多麼豐滿呢!從膝關節以下,漸漸的隆起,像新蒸的麵包一樣;後來又漸漸漸漸地緩下去了。這足脛上正罩著絲襪,淡青的?或者白的?拉得緊緊的,一些兒縐紋沒有,更將那豐滿的曲線顯得豐滿了;而那閃閃的鮮嫩的光,簡直可以照出人的影子。你再往上瞧,她的兩肩又多麼亭勻呢!像雙生的小羊似的,又像兩座玉峰似的;正是秋山那般瘦,秋水那般平呀。肩以上,便到了一般人謳歌頌贊所集的「面目」了。我最不能忘記的,是她那雙鴿子般的眼睛,伶俐到像要立刻和人說話。在惺忪微倦的時候,尤其可喜,因為正像一對睡了的褐色小鴿子。和那潤澤而微紅的雙頰,蘋果般照耀著的,恰如曙色之與夕陽,巧妙的相映襯著。再加上那覆額的,稠密而蓬鬆的發,像天空的亂雲一般,點綴得更有情趣了。而她那甜蜜的微笑也是可愛的東西;微笑是半開的花朵,裡面流溢著詩與畫與無聲的音樂。是的,我說的已多了;我不必將我所見的,一個人一個人分別說給你,我只將她們融合成一個Sketch①給你看——這就是我的驚異的型,就是我所謂藝術的女子的型。但我的眼光究竟太狹了!我的眼光究竟太狹了!
①英文:素描。
在女人的聚會里,有時也有一種溫柔的空氣;但只是籠統的空氣,沒有詳細的節目。所以這是要由遠觀而鑒賞的,與個別的看法不同;若近觀時,那籠統的空氣也許會消失了的。說起這藝術的「女人的聚會」,我卻想著數年前的事了,雲煙一般,好惹人悵惘的。在P城一個禮拜日的早晨,我到一所宏大的教堂里去做禮拜;聽說那邊女人多,我是禮拜女人去的。那教堂是男女分坐的。我去的時候,女坐還空著,似乎頗遙遙的;我的遐想便去充滿了每個空坐里。忽然眼睛有些花了,在薄薄的香澤當中,一群白上衣,黑背心,黑裙子的女人,默默的,遠遠的走進來了。我現在不曾看見上帝,卻看見了帶著翼子的這些安琪兒了!另一回在傍晚的湖上,暮靄四合的時候,一隻插著小紅花的遊艇里,坐著八九個雪白雪白的白衣的姑娘;湖風舞弄著她們的衣裳,便成一片渾然的白。我想她們是湖之女神,以游戲三昧,暫現色相於人間的呢!第三回在湖中的一座橋上,淡月微雲之下,倚著十來個,也是姑娘,朦朦朧朧的與月一齊白著。在抖盪的歌喉里,我又遇著月姊兒的化身了!——這些是我所發見的又一型。
是的,藝術的女人,那是一種奇跡!
1925年2月15日,白馬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