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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然的哲理性散文

發布時間: 2021-02-06 06:03:07

『壹』 具有哲理性散文

葉子的訴說
又是一個傷感的秋,風依舊如時出現在我們的生活。我們註定要從高高的枝頭離開,在那湛藍的天空和朵朵漂浮的潔白雲彩下飛舞、旋轉,和著一曲有一曲藍色的旋律開始新的生活。
落地,似乎化作春泥會是我最好的命運,心甘情願的在泥土中一點一點腐蝕,在腐蝕中一點一點遺忘自己,在遺忘中改變自己。最後,在大地的歸宿中永遠沉睡,來年做合格的護花使者。在歲月的變遷中,微笑著迷失自我,面對寒冷,埋葬一切。但是,為什麼不努力去爭取另一種生活呢?
我,不甘心,不甘心自己的一生就這么走過了。我要改變,要在落地之前改變自己的命運。風中,我用盡自己全部的力量想著另一個方向飛翔,哪怕這會加速下墜。忽然,我又看見了她,這更加劇了我的努力。她每天都回來樹下,撿起起一片有一片落葉,然後又失望的丟掉,沒有一片也能走進她的心裡。今天,她又來這里找葉子了。只是,她沒有去花池裡尋找我的夥伴,而是把那雙光滑白皙的手伸出來,感受著秋風的撫摸。我不禁興奮,她是在等我嗎?我拚命向著那雙手飛翔,我知道她能帶我走。就在這時,哥哥提醒我:別做無謂的抗爭了,落地成泥是我們的宿命。你這樣只會讓自己扎在松樹的刺上,死無葬身之地!「哪一科,我猶豫了,可馬上又恢復了努力。死無葬身之地又如何?或許我還能有另一種命運。我這么想,並就這么義無反顧的向這那雙手飛翔。我閉上了眼睛,因為我怕我會像許多不安分的前輩一樣,扎在松樹上,萬劫不復。
些許,一股溫暖的力量傳遍全身。我張開了眼睛,發現自己自己正躺在她的手上,面對著的是她動人的臉龐。這是我第一次這么近看著她,好美的眼睛啊!可是,為什麼充滿著憂傷呢?這時,我聽見她說;「這么努力的飛翔,是為了讓我看見你把?」她,竟看出來了!我不禁害羞,繼而又在心裡說:是,但不全是。更重要的是我想永恆一點,選擇另一種結局。不知道她能否聽到,我看見她笑了,那麼動人,那麼燦爛。那一刻,她眼睛中的憂傷全看不見了。
之後,我被夾進了她的日記本中。讀著她每天寫下的那些憂傷的文字,綉上著她的每個微笑。再之後,她終於決定讓那些憂傷文字被更多的人看到。於是,她成功了。出版了一本又一本厚厚的書,更多的人崇拜著她。我總是第一個讀到她的文字,也總是堅信她一定也選擇過,努力過,猶豫過,但最後一定是義無反顧的拚命地爭取。
看,又是一個別樣的秋。我笑著想起了我的那個秋天,那時的秋風,讓我努力並快樂。

『貳』 哲理性散文推薦

曾經有個女孩問過我,你失戀的時候感覺不痛嗎?我望了一下天空。人總要經歷,經歷太多也就不痛了,或者說麻木了。
我第一次失戀的時候,那個時候,腦袋重復她說的一句話,我沒愛過你。心裡一直哭訴,肝腸寸斷,現在見到她,我眼睛只會是淚水,對她感到恐懼。即恨又愛,時間久了,我的心麻木了。對任何人都沒興趣。有一天,我看到天空的藍天的兩朵白雲,想到彼此的甜蜜,想到她的笑容,我便釋然了。愛她就是去忘了她。
佛曰:色既是空,空既是色。所有美好的東西往往由空而生,也往往化為空。你看到的只不過是一個繁華的過程,終究還是一場空。既然是空,又何必在意。男人也是人,女人也是人,現在不過是豆蔻年華,風楊正茂,意氣風發。再過不久,也終究還是一堆白骨,名也好,利也罷,人已去,兩手空,何須煩惱添自身。哭也罷,笑也好,事一過,自開懷,何須情緒壓自身。
人一生為他人還不如為自己,逍遙自在走天涯,不為煩惱為自己。即使累,也從不後悔。即使是苦,我也當作是山裡的泉水,清澈又甘甜。不做後悔事,不做明白人。你因人生的挫折而感到無奈時,你何須去想,做久了就習慣了,事情再大,他也只是你人生不起波瀾的一件小事。凡事不因自身情緒受影響,凡事不要因自身而過武斷,凡事心平氣和,終究也只是你眼中的一個故事而已。或者,你就當成一場夢,一場很久很真實的夢。自己膩了也就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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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叄』 哲理性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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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肆』 賞析徐志摩的《偶然》

希望能幫到你,人生就是這樣,加油!

能把「偶然」這樣一個極為抽象的時間副詞,使之形象化,置入象徵性的結構,充滿情趣哲理,不但珠潤玉圓,朗朗上口而且餘味無窮,意溢於言外——徐志摩的這首《偶然》小詩,對我來說,用上「情有獨鍾」之語而不為過。
詩史上,一部洋洋灑灑上千行長詩可以隨似水流年埋沒於無情的歷史沉積中,而某些玲瓏之短詩,卻能夠經歷史年代之久而獨放異彩。這首兩段十行的小詩,在現代詩歌長廊中,應堪稱別備一格之作。
這首《偶然》小詩,在徐志摩詩美追求的歷程中,還具有一些獨特的「轉折」性意義。按徐志摩的學生,著名詩人卡之琳的說法:「這首詩在作者詩中是在形式上最完美的一首。」(卡之琳編《徐志摩詩集》第94頁)新月詩人陳夢家也認為:「《偶然》以及《丁當-清新》等幾首詩,劃開了他前後兩期的鴻溝,他抹去了以前的火氣,用整齊柔麗清爽的詩句,來寫那微妙的靈魂的秘密。」(《紀念徐志摩》)。的確,此詩在格律上是頗能看出徐志摩的功力與匠意的。全詩兩節,上下節格律對稱。每一節的第一句,第二句,第五句都是用三個音步組成。如:「偶爾投影在你的波心,」「在這交會時互放的光殼,」每節的第三、第四句則都是兩音步構成,如:「你不必訝異,」「你記得也好/最好你忘掉。」在音步的安排處理上顯然嚴謹中不乏灑脫,較長的音步與較短的音步相間,讀起來紆徐從容、委婉頓挫而朗朗上口。而我在這里尤需著重指出的是這首詩歌內部充滿著的,又使人不易察覺的諸種「張力」結構,這種「張力」結構在「肌質」與「構架」之間,「意象」與「意象」之間,「意向」與「意向」之間諸方面都存在著。獨特的「張力」結構應當說是此詩富於藝術魅力的一個奧秘。
所謂「張力」,是英美新批評所主張和實踐的一個批評術語。通俗點說,可看作是在整體詩歌的有機體中卻包含著共存著的互相矛盾、背向而馳的辨證關系。一首詩歌,總體上必須是有機的,具各整體性的,但內部卻允許並且應該充滿各種各樣的矛盾和張力。充滿「張力」的詩歌,才能蘊含深刻、耐人咀嚼、回味無窮。因為只有這樣的詩歌才不是靜止的,而是「寓動於靜」的。打個比方,滿張的弓雖是靜止不動的,但卻蘊滿飽含著隨時可以爆發的能量和力度。
就此詩說,首先,詩題與文本之間就蘊蓄著一定的張力。「偶然」是一個完全抽象化的時間副詞,在這個標題下寫什麼內容,應當說是自由隨意的,而作者在這抽象的標題下,寫的是兩件比較實在的事情,一是天空里的雲偶爾投影在水裡的波心,二是「你」、 「我」(都是象徵性的意象)相逢在海上。如果我們用「我和你」,「相遇」之類的作標題,雖然未嘗不可,但詩味當是相去甚遠的。若用「我和你」、「相遇」之類誰都能從詩歌中概括出來的相當實際的詞作標題,這抽象和具象之間的張力,自然就盪然無存了。
再次,詩歌文本內部的張力結構則更多。「你/我」就是一對「二項對立」,或是「偶爾投影在波心,」或是「相遇在海上,」都是人生旅途中擦肩而過的匆匆過客;「你不必訝異/更無須歡喜」、「你記得也好/最好你忘掉,」都以「二元對立」式的情感態度,及語義上的「矛盾修辭法」而呈現出充足的「張力」。尤其是「你有你的,我有我的、方向」一句詩,則我以為把它推崇為「新批評」所稱許的最適合於「張力」分析的經典詩句也不為過。「你」、「我」因各有自己的方向在茫茫人海中偶然相遇,交會著放出光芒,但卻擦肩而過,各奔自己的方向。兩個完全相異、背道而馳的意向——「你有你的」和「我有我的」恰恰統一、包孕在同一個句子里,歸結在同樣的字眼——「方向」上。
作為給讀者以強烈的「浪漫主義詩人」印象的徐志摩,這首詩歌的象徵性——既有總體象徵,又有局部性意象象徵——也許格外值得注意。這首詩歌的總體象徵是與前面我們所分析的「詩題」與「文本」間的張力結構相一致的。在「偶然」這樣一個可以化生眾多具象的標題下,「雲——水」,「你——我」、「黑夜的海」、「互放的光亮」等意象及意象與意象之間的關系構成,都可以因為讀者個人情感閱歷的差異及體驗強度的深淺而進行不同的理解或組構。這正是「其稱名也小,其取類也大」(《易·系辭》)的「象徵」之以少喻多、以小喻大、以個別喻一般的妙用。或人世遭際挫折,或情感陰差陽錯,或追悔莫及、痛苦有加,或無奈苦笑,悵然若失……人生,必然會有這樣一些「偶然」的「相逢」和「交會」。而這「交會時互放的光亮」,必將成為永難忘懷的記憶而長伴人生。

『伍』 求一些比較富有哲理性的美文,散文.一定要經典哦!

善於用人短變長

①美國柯達公司在製造感光材料時,需要有人在暗室工作,但視力正常的人一進入暗室,猶如司機駕駛著失控的車輛一樣不知所措。針對這種情況有人建議:盲人習慣於在黑暗中生活,如果讓盲人來干這種工作,定能提高工作效率。於是,柯達公司經理下令:將暗室的工作人員全部換成盲人。

②在暗室里工作,盲人遠遠勝過視力正常的人,真可謂善於用人短變長。柯達巧用盲人這一舉動,不僅提高了勞動生產率,為公司增加了利潤,而且給公眾留下了不拘一格「重用人才」的良好印象。很多高素質的大學生、研究生和高水平的專業人才,都爭先恐後地到柯達公司效力。現在,柯達公司的產品在上百個國家和地區暢銷無陰。應該說,這與柯達公司善於用人是分不開的。

③人無完人,金無足赤。有高峰必有深谷。世界上只能找到適合做某項工作的人才,很難找到完美無缺的全才。與人類已有的知識、經驗、能力的總和相比,任何偉大的天才都只是滄海一粟。

④尺有所短,寸有所長。一位哲人說得好:「垃圾只是放錯了寺方的寶貝。」梅雖遜雪三分白,雪卻輸梅一縷香。

⑤列寧說:「人們的缺點多半同人們的優點相互聯系的。」有無相生,難易相成,長短相形,高下相傾,音聲相合,前後相隨,一切事物的兩極都是相通的。在一定的條件下,一個人的優點可以變成缺點,一個人的缺點也可以變成優點。

⑥容人之長,用人之長不易;容人之短,用人之短更難,讓好吹毛求疵的人去檢查質量,讓好爭強好勝的人去沖鋒陷陣,讓好出頭露面的人去搞公關……就有利於這些人揚長避短,使短處轉化為長處。

⑦事業要發展,不僅要善於容人之長,用人之長,而且要善於容人之短,用人之短。日本的川口寅三在《發明學》一書中提出了「善用缺點」的主張,並強調說:「甚至可以認為,人類能取得多大的成就與能否巧用缺點有關。」

⑧人才如花。艷花大多不香,香花大多不艷,艷而香的花大多有刺。艷者取其艷,容其不香;香者取其香,容其不艷;艷且香者取其艷香,容其有刺。

⑨善於用人短變長,善於用物無廢物。

牡丹的拒絕
張抗抗
連日濃雲陰雨,四月的洛陽城冷風嗖嗖。
街上擠滿了從很遠很遠的地方趕來的看花人。看花人踩著年年應準的花期。明明是梧桐發葉,柳枝滴翠,桃花梨花奼紫嫣紅,海棠更已落英繽紛——可洛陽人說春尚不曾到來;看花人說,牡丹城好安靜。
一個又冷又靜的洛陽,讓你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你悄悄閉上眼睛不忍尋覓。你深呼吸掩藏好了最後的僥幸,姍姍步入王城公園。你相信牡丹生性喜歡熱鬧,你知道牡丹不像幽蘭習慣寂寞,你甚至懷著自私的企圖,願牡丹接受這提前的參拜和瞻仰。
然而,枝繁葉茂的滿園綠色,卻僅有零零落落的幾處淺紅、幾點粉白。一叢叢半人高的牡丹植株之上,昂然挺起千頭萬頭碩大飽滿的牡丹花苞,個個形同仙桃,卻是朱唇緊閉,潔齒輕咬,薄薄的花瓣層層相裹,透出一副傲慢的冷色,絕無開花的意思。偌大的一個牡丹王國,竟然是一片黯淡蕭瑟的灰綠……
一絲蒼白的陽光伸出手竭力撫弄著它,它卻木然呆立,無動於衷。
驚愕伴隨著失望和疑慮——你不知道牡丹為什麼要拒絕,拒絕本該屬於它的榮譽和贊頌?
於是看花人說這個洛陽牡丹真是徒有虛名;於是洛陽人搖頭說其實洛陽牡丹從未如今年這樣失約,這個春實在太冷,寒流接著寒流怎麼能怪牡丹?當年武則天皇帝令百花連夜速發以待她明朝遊玩上苑,百花懾於皇威紛紛開放,惟獨牡丹不從,寧可發配洛陽。如今怎麼就能讓牡丹輕易改了性子?
於是你面對綠色的牡丹園,只能竭盡你想像的空間。想像它在陽光與溫暖中火熱的激情;想像它在春暉里的輝煌與燦爛——牡丹開花時猶如解凍的大江,一夜間千朵萬朵縱情怒放,排山倒海驚天動地。那般恣意那般宏偉,那般壯麗那般浩盪。它積蓄了整整一年的精氣,都在這短短幾天中轟轟烈烈地迸發出來。它不開則已,一開則傾其所有揮灑凈盡,終要開得一個傾國傾城,國色天香。
你也許在夢中曾親吻過那些赤橙黃綠青藍紫的花瓣,而此刻你須在想像中創造姚黃魏紫豆綠墨撒金白雪塔銅雀春錦帳芙蓉煙絨紫首案紅火煉金丹……想像花開時節洛陽城上空被牡丹映照的五彩祥雲;想像微風夜露中顫動的牡丹花香;想像被花氣濡染的樹和房屋;想像洛陽城延續了一千多年的「花開花落二十日,滿城人人皆若狂」之盛況。想像給予你失望的紀念,給予你來年的安慰與希望。牡丹為自己營造了神秘與完美——恰恰在沒有牡丹的日子裡,你探訪了窺視了牡丹的個性。
其實你在很久以前並不喜歡牡丹。因為它總被人作為富貴膜拜。後來你目睹了一次牡丹的落花,你相信所有的人都會為之感動:一陣清風徐來,嬌艷鮮嫩的盛期牡丹忽然整朵整朵地墜落,鋪散一地絢麗的花瓣。那花瓣落地時依然鮮艷奪目,如同一隻被奉上祭壇的大鳥脫落的羽毛,低吟著壯烈的悲歌離去。牡丹沒有花謝花敗之時,要麼爍於枝頭,要麼歸於泥土,它跨越萎頓和衰老,由青春而死亡,由美麗而消遁。它雖美卻不吝惜生命,即使告別也要留給人最後一次驚心動魄的體味。
所以在這陰冷的四月里,奇跡不會發生。任憑遊人掃興和詛咒,牡丹依然安之若素。它不苟且不俯就不妥協不媚俗,它遵循自己的花期自己的規律,它有權利為自己選擇每年一度的盛大節日。它為什麼不拒絕寒冷?!
天南海北的看花人,依然絡繹不絕地湧入洛陽城。人們不會因牡丹的拒絕而拒絕它的美。如果它再被貶謫十次,也許它就會繁衍出十個洛陽牡丹城。
於是你在無言的遺憾中感悟到,富貴與高貴只是一字之差。同人一樣,花兒也是有靈性、有品位之高低的。品位這東西為氣為魂為筋骨為神韻只可意會。你嘆服牡丹卓爾不群之姿,方知「品位」是多麼容易被世人忽略或漠視的美。

『陸』 哲理性的散文

關於"差不多"
茅盾
"差不多",曾使炯之先生憤慨。他說:"針對本身弱點,
好好的各自反省一番,振作自己,改造自己,去庸俗,去虛
偽,去人雲亦雲,去矯揉造作;更重要的是去'差不多!'......
這'反差不多'的運動,在刊物上雜志上熱鬧是不必需的事,
卻應當在作家間成為一個創作的基本信條。"
手頭沒有《作家間需要一種新運動》,上面引用的一段抄
自《大公報》《文藝》三○一期"討論:反差不多運動"炯之
先生的"一封信"中,而也是炯之先生議論的要點。
炯之先生在"一封信"中又說:"我的對象是一些同我一
樣有誠心寫作,而又感於自己成績不佳,且明白失敗根本所
在,也希望自己作品更好一點,坦然承認必須虛心努力的作
者。這種作者在當前不是沒有的。"
據這一段補充的話看來,炯之先生那篇《作家間需要一
種新運動》好象是出發於"自我批判"的精神,雖然事實上
他那篇大文充滿了挑戰的態度。
為什麼自己"感於自己成績不佳,且明白失敗根本所在,
…..."的炯之先生寫那篇《作家間需要一種新運動》時倒取

了向人挑戰的態度而沒有"自剖"的精神,我在這里不想研
究;又炯之先生所指摘的"差不多"現象以及他所提出的
「創作的基本信條",也早早有許多人反復說過,--當然用
語不同而態度也不同,在這里我也不想多所引證,以免浪費
篇幅;我只想就炯之的大議論中指出兩點:
第一,炯之先生大聲疾呼痛恨"差不多",然而他不知道
應從新文藝發展的歷史過程中去研究"差不多"現象之所由
發生。新文藝的歷史雖僅二十年,但至少可分為三期;每一
期中都有"差不多"這現象發生。詳言之,即第一期的作品
「差不多"全以知識分子的學校生活和戀愛事件為描寫的對
象;第二期呢,作品的主人公主要的還是知識分子,但生活
的范圍擴大了,--從學校到革命營壘,從家庭到十字街頭,
甚至寫戀愛時也從禮教與戀愛的沖突到革命與戀愛的沖突
了;至於第三期,則工人,農民,小市民,最近是義勇軍,扮
演著主要的角色,而市場、工廠、農村、山林等等成為主要
的背景。(這樣分為三期,只是個粗枝大葉的分法,但和炯之
先生討論,這樣分期也就夠了。)倘以各期分開來看,各期本
身自難逃於"差不多"之譏;但若統而觀之,則有一事不容
抹煞,即作家的視野是步步擴大了。新文藝和社會的關系是
步步密切了。而這"擴大"這"密切"的原動力,與其說是
作家主觀的制奇出勝,毋寧說是客觀形勢的要求。亦唯其是
迫於客觀的要求,所以大多數作品的描寫范圍的擴大不能在
作家的生活經驗既已充分以後。然而新文藝發展的這一條路
是正確的;作家們應客觀的社會需要而寫他們的作品--這
一傾向,也是正確的。炯之先生只見了"差不多"的現象,就
抓住了來"開四門",且抹煞了新文藝發展之過程,幸災樂禍
似的一口咬住了新文藝發展一步時所不可避免的暫時的幼稚
病,作為大多數應社會要求而寫作的作家們的彌天大罪,這
種"立言"的態度根本不行!
第二,炯之先生所謂"創作的基本信條",--所謂"針對
本身弱點,好好的各自反省一番,......去庸俗,去虛偽,......"
倘若炯之先生以為這一些空洞抽象的格言式的詞句可以矯正
「差不多",那又大誤而特誤。大概在炯之先生看來,作家們之
所以群起而寫農村工廠等等,是由於趨時,由於投機,或者竟
由於什麼政黨的文藝政策的發動;要是炯之先生果真如此設
想,則他的短視猶可恕,而他的厚誣了作家們之力求服務於人
群社會的用心,則不可恕。事實不如炯之先生所設想,因而他
的格言式的"基本信條"等於沒有。我很奇怪:既見有"差不
多"現象的炯之先生何以不見近數年來到處可見的"作家應多
向生活學習"一類的議論。在炯之先生發議論以前,許多定期
刊上曾經屢次指出文藝界的不健全的現象(即炯之先生取名
「差不多"的),並且討論如何矯正的方法,--"充實生活經
驗",「寫自己所熟悉的人和事",諸如此類的提示,不是到處可
見么?同時,西歐先進作家指導青年作者寫作方法的書籍也翻
譯過好幾部來了。然而炯之先生好象全未聞見。他那篇《作家
間需要一種新運動》充滿了盲目的誇大。盲目,因為他不知道
他所"發見"的東西早已成為討論的對象;誇大,因為在他看
來,國內的文藝界竟是黑漆一團,只有他一雙炯炯的巨眼在那
里關心著。此種閉起眼睛說大話的態度倘使真成為"一種運
動",實在不是文藝界之福!

做官秘訣
茅盾
在北方做官,得意時,一要會弄錢,二要會諂媚;失意
時,一要會裝病,二要會送家眷裝要下台。
能弄錢,不但軍閥歡喜,便外人也要稱贊!因弄錢非賣
國不可,自然收買舊貨的人要贊美了。會諂媚不但軍閥高興,
便是軍閥左右人物以及其妾都高興,因為諂媚必先從軍閥妻
妾或幸人入手。
至於裝病,送家眷,雖為撒嬌之作用,但不先會弄錢或
諂媚,撒嬌便要失敗的。

我的戒煙

林語堂
凡吸煙的人,大部曾在一時糊塗,發過宏願,立志戒煙,在相當期內與此煙魔決一雌雄,到了十天半個月之後,才自醒悟過來。我有一次也走入歧途,忽然高興戒煙起來,經過三星期之久,才受良心責備,悔悟前非。我賭咒著,再不頹唐,再不失檢,要老老實實做吸煙的信徒,一直到老耄為止。到那時期,也許會聽青年會儉德會三姑六婆的妖言,把它戒絕,因為一人到此時候,總是神經薄弱,身不由
主,難代負責。但是意志一日存在,是非一日明白時,決不會再受誘惑。因為經過此次的教訓,我已十分明白,無端戒煙斷絕我們靈魂的清福,這是一件虧負自己而無益於人的不道德行為。據英國生物化學名家夏爾登Haldane教授說,吸煙為人類有史以來最有影響於人類生活的四大發明之一。其餘三大發明之中,記得有一件是接猴腺青春不老之新術。此是題外不提。
在那三星期中,我如何的昏迷,如何的懦弱,明知於自己的心身有益的一根小小香煙,就沒有膽量取來享用,說來真是一段醜史。此時事過境遷,回想起來,倒莫明何以那次昏迷一發發到三星期。若把此三星期中之心理歷程細細敘述起來,真是罄竹難書。自然,第一樣,這戒煙的念頭,根本就有點糊塗。為什麼人生世上要戒煙呢?這問題我現在也答不出。但是我們人類的行為,總常是沒有理由的,有
時故意要做做不該做的事,有時處境太閑,無事可作,故意降大任於己身,苦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把自己的天性拂亂一下,預備做大丈夫罷?除去這個理由,我想不出當日何以想出這種下流的念頭。這實有點像陶侃之運甓,或是像現代人的健身運動——文人學者無柴可剖,無水可吸,無車可拉,兩手在空中無目的的一上一下,為運動而運動,於社會工業之生產,是毫無貢獻的。戒煙戒煙,大概就是賢人君子的健靈運動罷。
自然,頭三天,喉嚨口裡,以至氣管上部,似有一種怪難堪似癢非癢的感覺。這倒易辦。我吃薄荷糖,喝鐵觀音,含法國頂上的補喉糖片。三天之內,便完全把那種怪癢克復消滅了。這是戒煙歷程上之第一期,是純粹關於生理上的奮斗,一點也不足為奇。凡以為戒煙之功夫只在這點的人,忘記吸煙魂靈上的事業;此一道理不懂,根本就不配談吸煙。過了三天,我才進了魂靈戰斗之第二期。到此時,我始恍然明白,世上吸煙的人,本有兩種,一種只是南郭先生之徒,以吸煙跟人湊
熱鬧而已。這些人之戒煙,是沒有第二期的。他們戒煙,毫不費力。據說,他們想不吸就不吸,名之為「堅強的意志」。其實這種人何嘗吸煙?一人如能戒一癖好,如賣掉一件舊服,則其本非癖好可知。這種人吸煙,確是一種肢體上的工作,如刷牙,洗臉一類,可以刷,可以不刷,內心上沒有需要,魂靈上沒有意義的。這種人
除了洗臉,吃飯,回家抱孩兒以外,心靈上是不會有所要求的,晚上同儉德會女會員的太太們看看《伊索寓言》也就安眠就寢了。辛稼軒之詞,王摩詰之詩,貝多芬之樂,王實甫之曲,是與他們無關的。廬山瀑布還不是從上而下的流水而已?試問讀稼軒之詞,摩詰之詩而不吸煙,可乎?不可乎?
但是在真正懂得吸煙的人,戒煙卻有一問題,全非儉德會男女會員所能料到的。於我們這一派真正吸煙之徒,戒煙不到三日,其無意義,與待己之刻薄,就會浮現目前,理智與常識就要問:為什麼理由,政治上,社會上,道德上,生理上,或者心理上,一人不可吸煙,而故意要以自己的聰明埋沒,違背良心,戕賊天性,使我們不能達到那心曠神怡的境地?誰都知道,作文者必精力美滿,意到神飛,胸襟豁達,鋒發韻流,方有好文出現,讀書亦必能會神會意,胸中了無窒礙,神遊其
間,方算是讀。此種心境,不吸煙豈可辦到?在這興會之時,我們覺得伸手拿一枝煙乃唯一合理的行為;若是把一塊牛皮糖塞入口裡,反為俗不可耐之勾當。我姑舉一兩件事為證。
我的朋友B 君由北京來滬。我們不見面,已有三年了。在北平時,我們是晨昏時常過從的,夜間尤其是吸煙瞎談文學、哲學、現代美術以及如何改造人間宇宙的種種問題。現在他來了,我們正在家裡爐旁敘舊。所談的無非是在平舊友的近況及世態的炎涼。每到妙處,我總是心裡想伸一隻手去取一枝香煙,但是表面上卻只有立起而又坐下,或者換換坐勢。B 君卻自自然然的一口一口的吞雲吐露,似有不勝其樂之概。我已告訴他,我戒煙了,所以也不好意思當場破戒。話雖如此,
心坎里只覺得不快,嗒然若有所失,我的神志是非常清楚的。每回B 君高談闊論之下,我都能答一個「是」字,而實際上卻恨不能同他一樣的興奮傾心而談。這樣畸形的談了一兩小時,我始終不肯破戒,我的朋友就告別了。論「堅強的意志」與「毅力」我是凱旋勝利者,但是心坎里卻只覺得怏怏不樂。過了幾天,B 君途中來信,說我近來不同了,沒有以前的興奮,爽快,談吐也大不如前了,他說或者是上海的空氣太惡濁所致。到現在,我還是怨悔那夜不曾吸煙。
又有一夜,我們在開會,這會按例每星期一次。到時聚餐之後,有人讀論文,作為討論,通常總是一種吸煙大會。這回輪著C 君讀論文。題目叫做《宗教與革命》,文中不少詼諧語。在這種扯談之時,室內的煙氣一層一層的濃厚起來,正是暗香浮動奇思涌發之時。詩人H 君坐在中間,斜躺椅上,正在學放煙圈,一圈一圈的往上放出,大概詩意也跟著一層一層上升,其態度之自若,若有不足為外人道者。只有我一人不吸煙,覺得如獨居化外,被放三危。這時戒煙越看越無意義了。我恍然覺悟,我太昏迷了。我追想搜索當初何以立志戒煙的理由,總搜尋不出一條理由來。
此後,我的良心便時起不安。因為我想,思想之貴在乎興會之神感,但不吸煙之魂靈將何以興感起來?有一下午,我去訪一位洋女士。女士坐在桌旁,一手吸煙,一手靠在膝上,身微向外,頗有神致。我覺得醒悟之時到了。她拿煙盒請我。我慢慢的,鎮靜的,從煙盒中取出一枝來,知道從此一舉,我又得道了。
我回來,即刻叫茶房去買一包白錫包。在我書桌的右端有一焦跡,是我放煙的地方。因為吸煙很少停止,所以我在旁刻一銘曰」惜陰池」。我本來打算大約要七八年,才能將這二英寸厚的桌面燒透。而在立志戒煙之時,惋惜這」惜陰池」深只有半生丁米突而已。所以這回重復安放香煙時,心上非常快活。因為雖然尚有遠大的前途,卻可以日日進行不懈。後來因搬屋,書房小,書桌只好賣出,「惜陰池」遂不見。此為餘生平第一恨事

『柒』 具有哲理性的散文。

往事

父親的朋友送給我們兩缸蓮花:一缸是紅的,一缸是白的,都擺在院子里。

八年之久,我沒有在院子里看蓮花了——但故鄉的園院里,卻有許多:不但有並蒂的,還有三蒂的,四蒂的,都是紅蓮。

九年前的一個月夜,祖父和我在園里乘涼。祖父笑著和我說:「我們園里最初開三蒂蓮的時候,正好我們大家庭中添了你們三個姊妹。大家都喜歡,說是應了花瑞。」

半夜裡聽見繁雜的雨聲,早起是濃陰的天,我覺得有些煩悶。從窗內往外看時,那一朵白蓮已經謝了,白瓣兒小船般散飄在水面。梗上只留下小小的蓮蓬,和幾根淡黃色的花須。那一朵紅蓮,昨夜還是菡萏的,今晨卻開滿了,亭亭地在綠葉中間立著。

仍是不適意!——徘徊了一會兒,窗外雷聲作了,大雨接著就來,愈下愈大。那朵紅蓮,被那緊密的雨點,打得左右欹斜。在無遮蔽的天空之下,我不敢下階去,也無法可想。

對屋裡母親喚著,我連忙走過去,坐在母親旁邊——一回頭忽然看見紅蓮旁邊的一個大荷葉,慢慢的傾側了來,正覆蓋在紅蓮上面……我不寧的心緒散盡了!

雨勢並不減退,紅蓮卻不搖動了。雨點不住的打著,只能在勇敢慈憐的荷葉上面,聚了些流轉無力的水珠。

我心中深深的受了感動——

母親呵!你是荷葉,我是紅蓮。心中的雨點來了,除了你,誰是我在無遮攔天空下的蔭蔽?

『捌』 求哲理性散文一篇

冰心的哦!不會不知道吧!而且也很短啊,哲理性嘛......_謳歌母親的,應該可以吧!語言相當優美!

往事·七

父親的朋友送給我們兩缸蓮花:一缸是紅的,一缸是白的,都擺在院子里。

八年之久,我沒有在院子里看蓮花了——但故鄉的園院里,卻有許多:不但有並蒂的,還有三蒂的,四蒂的,都是紅蓮。

九年前的一個月夜,祖父和我在園里乘涼。祖父笑著和我說:「我們園里最初開三蒂蓮的時候,正好我們大家庭中添了你們三個姊妹。大家都喜歡,說是應了花瑞。」

半夜裡聽見繁雜的雨聲,早起是濃陰的天,我覺得有些煩悶。從窗內往外看時,那一朵白蓮已經謝了,白瓣兒小船般散飄在水面。梗上只留下小小的蓮蓬,和幾根淡黃色的花須。那一朵紅蓮,昨夜還是菡萏的,今晨卻開滿了,亭亭地在綠葉中間立著。

仍是不適意!——徘徊了一會兒,窗外雷聲作了,大雨接著就來,愈下愈大。那朵紅蓮,被那緊密的雨點,打得左右欹斜。在無遮蔽的天空之下,我不敢下階去,也無法可想。

對屋裡母親喚著,我連忙走過去,坐在母親旁邊——一回頭忽然看見紅蓮旁邊的一個大荷葉,慢慢的傾側了來,正覆蓋在紅蓮上面……我不寧的心緒散盡了!

雨勢並不減退,紅蓮卻不搖動了。雨點不住的打著,只能在勇敢慈憐的荷葉上面,聚了些流轉無力的水珠。

我心中深深的受了感動——

母親呵!你是荷葉,我是紅蓮。心中的雨點來了,除了你,誰是我在無遮攔天空下的蔭蔽?

1922.7.21

提示:在冰心的作品中,謳歌母愛的主題佔了一個極重要的位置,她曾說:「盡我在世的光陰,來謳歌這神聖無邊的愛。」這篇散文是作者虔誠贊頌母愛的名篇之一。

作者旨在謳歌母愛,但卻移情於景,把筆墨用在白蓮、紅蓮與荷葉的描寫上。只是在結尾處,作者才情不自禁地直抒胸臆,深情地唱出母愛的頌歌。

『玖』 比較優美的哲理性散文有哪些要朱自清的。(全文)

以下都是朱自清最有名的散文:

《荷塘月色》
這幾天心裡頗不寧靜。今晚在院子里坐著乘涼,忽然想起日日走過的荷塘,在這滿月的光里,總該另有一番樣子吧。月亮漸漸地升高了,牆外馬路上孩子們的歡笑,已經聽不見了;妻在屋裡拍著閏兒,迷迷糊糊地哼著眠歌。我悄悄地披了大衫,帶上門出去。
沿著荷塘,是一條曲折的小煤屑路。這是一條幽僻的路;白天也少人走,夜晚更加寂寞。荷塘四面,長著許多樹,蓊蓊鬱郁的。路的一旁,是些楊柳,和一些不知道名字的樹。沒有月光的晚上,這路上陰森森的,有些怕人。今晚卻很好,雖然月光也還是淡淡的。
路上只我一個人,背著手踱著。這一片天地好像是我的;我也像超出了平常的自己,到了另一世界裡。我愛熱鬧,也愛冷靜;愛群居,也愛獨處。像今晚上,一個人在這蒼茫的月下,什麼都可以想,什麼都可以不想,便覺是個自由的人。白天里一定要做的事,一定要說的話,現在都可不理。這是獨處的妙處,我且受用這無邊的荷香月色好了。
曲曲折折的荷塘上面,彌望的是田田的葉子。葉子出水很高,像亭亭的舞女的裙。層層的葉子中間,零星地點綴著些白花,有裊娜地開著的,有羞澀地打著朵兒的;正如一粒粒的明珠,又如碧天里的星星,又如剛出浴的美人。微風過處,送來縷縷清香,彷彿遠處高樓上渺茫的歌聲似的。這時候葉子與花也有一絲的顫動,像閃電般,霎時傳過荷塘的那邊去了。葉子本是肩並肩密密地挨著,這便宛然有了一道凝碧的波痕。葉子底下是脈脈的流水,遮住了,不能見一些顏色;而葉子卻更見風致了。
月光如流水一般,靜靜地瀉在這一片葉子和花上。薄薄的青霧浮起在荷塘里。葉子和花彷彿在牛乳中洗過一樣;又像籠著輕紗的夢。雖然是滿月,天上卻有一層淡淡的雲,所以不能朗照;但我以為這恰是到了好處——酣眠固不可少,小睡也別有風味的。月光是隔了樹照過來的,高處叢生的灌木,落下參差的斑駁的黑影,峭楞楞如鬼一般;彎彎的楊柳的稀疏的倩影,卻又像是畫在荷葉上。塘中的月色並不均勻;但光與影有著和諧的旋律,如梵婀玲上奏著的名曲。
荷塘的四面,遠遠近近,高高低低都是樹,而楊柳最多。這些樹將一片荷塘重重圍住;只在小路一旁,漏著幾段空隙,像是特為月光留下的。樹色一例是陰陰的,乍看像一團煙霧;但楊柳的豐姿,便在煙霧里也辨得出。樹梢上隱隱約約的是一帶遠山,只有些大意罷了。樹縫里也漏著一兩點路燈光,沒精打採的,是渴睡人的眼。這時候最熱鬧的,要數樹上的蟬聲與水裡的蛙聲;但熱鬧是它們的,我什麼也沒有。
忽然想起采蓮的事情來了。采蓮是江南的舊俗,似乎很早就有,而六朝時為盛;從詩歌里可以約略知道。采蓮的是少年的女子,她們是盪著小船,唱著艷歌去的。采蓮人不用說很多,還有看采蓮的人。那是一個熱鬧的季節,也是一個風流的季節。梁元帝《采蓮賦》里說得好:
於是妖童媛女,盪舟心許;鷁首徐回,兼傳羽杯;欋將移而藻掛,船欲動而萍開。爾其纖腰束素,遷延顧步;夏始春余,葉嫩花初,恐沾裳而淺笑,畏傾船而斂裾。
可見當時嬉遊的光景了。這真是有趣的事,可惜我們現在早已無福消受了。
於是又記起《西洲曲》里的句子:
采蓮南塘秋,蓮花過人頭;低頭弄蓮子,蓮子清如水。今晚若有采蓮人,這兒的蓮花也算得「過人頭」了;只不見一些流水的影子,是不行的。這令我到底惦著江南了。——這樣想著,猛一抬頭,不覺已是自己的門前;輕輕地推門進去,什麼聲息也沒有,妻已睡熟好久了。
1927年7月,北京清華園。

《匆匆》
燕子去了,有再來的時候;楊柳枯了,有再青的時候;桃花謝了,有再開的時候。但是,聰明的,你告訴我,我們的日子為什麼一去不復返呢?——是有人偷了他們罷:那是誰?又藏在何處呢?是他們自己逃走了罷:現在又到了哪裡呢?
我不知道他們給了我多少日子;但我的手確乎是漸漸空虛了。在默默里算著,八千多日子已經從我手中溜去;像針尖上一滴水滴在大海里,我的日子滴在時間的流里,沒有聲音,也沒有影子。我不禁頭涔涔而淚潸潸了。
去的盡管去了,來的盡管來著,去來的中間,又怎樣地匆匆呢?早上我起來的時候,小屋裡射進兩三方斜斜的太陽。太陽他有腳啊,輕輕悄悄地挪移了;我也茫茫然跟著旋轉。於是——洗手的時候,日子從水盆里過去;吃飯的時候,日子從飯碗里過去;默默時,便從凝然的雙眼前過去。我覺察他去的匆匆了,伸出手遮挽時,他又從遮挽著的手邊過去。天黑時,我躺在床上,他便伶伶俐俐地從我身上跨過,從我腳邊飛去了。等我睜開眼和太陽再見,這算又溜走了一日。我掩著面嘆息。但是新來的日子的影兒又開始在嘆息里閃過了。
在逃去如飛的日子裡,在千門萬戶的世界裡的我能做些什麼呢?只有徘徊罷了,只有匆匆罷了;在八千多日的匆匆里,除徘徊外,又剩些什麼呢?過去的日子如輕煙,被微風吹散了,如薄霧,被初陽蒸融了;我留著些什麼痕跡呢?我何曾留著像游絲樣的痕跡呢?我赤裸裸來到這世界,轉眼間也將赤裸裸的回去罷?但不能平的,為什麼偏要白白走這一遭啊?
你聰明的,告訴我,我們的日子為什麼一去不復返呢?
1922年3月28日

《春》
盼望著,盼望著,東風來了,春天的腳步近了。
一切都像剛睡醒的樣子,欣欣然張開了眼。山朗潤起來了,水長起來了,太陽的臉紅起
來了。
小草偷偷地從土裡鑽出來,嫩嫩的,綠綠的。園子里,田野里,瞧去,一大片一大片滿
是的。坐著,躺著,打兩個滾,踢幾腳球,賽幾趟跑,捉幾回迷藏。風輕悄悄的,草綿軟軟
的。
桃樹、杏樹、梨樹,你不讓我,我不讓你,都開滿了花趕趟兒。紅的像火,粉的像霞,
白的像雪。花里帶著甜味,閉了眼,樹上彷彿已經滿是桃兒、杏兒、梨兒!花下成千成百的
蜜蜂嗡嗡地鬧著,大小的蝴蝶飛來飛去。野花遍地是:雜樣兒,有名字的,沒名字的,散在
草叢里,像眼睛,像星星,還眨呀眨的。
「吹面不寒楊柳風」,不錯的,像母親的手撫摸著你。風里帶來些新翻的泥土的氣息,
混著青草味,還有各種花的香,都在微微潤濕的空氣里醞釀。鳥兒將窠巢安在繁花嫩葉當
中,高興起來了,呼朋引伴地賣弄清脆的喉嚨,唱出宛轉的曲子,與輕風流水應和著。牛背
上牧童的短笛,這時候也成天在嘹亮地響。
雨是最尋常的,一下就是三兩天。可別惱,看,像牛毛,像花針,像細絲,密密地斜織
著,人家屋頂上全籠著一層薄煙。樹葉子卻綠得發亮,小草也青得逼你的眼。傍晚時候,上
燈了,一點點黃暈的光,烘托出一片安靜而和平的夜。鄉下去,小路上,石橋邊,撐起傘慢
慢走著的人;還有地里工作的農夫,披著蓑,戴著笠的。他們的草屋,稀稀疏疏的在雨里靜
默著。
天上風箏漸漸多了,地上孩子也多了。城裡鄉下,家家戶戶,老老小小,他們也趕趟兒
似的,一個個都出來了。舒活舒活筋骨,抖擻抖擻精神,各做各的一份事去。「一年之計在
於春」;剛起頭兒,有的是工夫,有的是希望。
春天像剛落地的娃娃,從頭到腳都是新的,它生長著。
春天像小姑娘,花枝招展的,笑著,走著。
春天像健壯的青年,有鐵一般的胳膊和腰腳,他領著我們上前去。

《槳聲燈影里的秦淮河》
一九二三年八月的一晚,我和平伯同游秦淮河;平伯是初泛,我是重來了。我們雇了一隻「七板子」,在夕陽已去,皎月方來的時候,便下了船。於是槳聲汩——汩,我們開始領略那晃盪著薔薇色的歷史的秦淮河的滋味了。
秦淮河裡的船,比北京萬甡園,頤和園的船好,比西湖的船好,比揚州瘦西湖的船也好。這幾處的船不是覺著笨,就是覺著簡陋、局促;都不能引起乘客們的情韻,如秦淮河的船一樣。秦淮河的船約略可分為兩種:一是大船;一是小船,就是所謂「七板子」。大船艙口闊大,可容二三十人。裡面陳設著字畫和光潔的紅木傢具,桌上一律嵌著冰涼的大理石面。窗格雕鏤頗細,使人起柔膩之感。窗格里映著紅色藍色的玻璃;玻璃上有精緻的花紋,也頗悅人目。「七板子」規模雖不及大船,但那淡藍色的欄干,空敞的艙,也足系人情思。而最出色處卻在它的艙前。艙前是甲板上的一部。上面有弧形的頂,兩邊用疏疏的欄干支著。裡面通常放著兩張藤的躺椅。躺下,可以談天,可以望遠,可以顧盼兩岸的河房。大船上也有這個,便在小船上更覺清雋罷了。艙前的頂下,一律懸著燈彩;燈的多少,明暗,彩蘇的精粗,艷晦,是不一的。但好歹總還你一個燈彩。這燈彩實在是最能鉤人的東西。夜幕垂垂地下來時,大小船上都點起燈火。從兩重玻璃里映出那輻射著的黃黃的散光,反暈出一片朦朧的煙靄;透過這煙靄,在黯黯的水波里,又逗起縷縷的明漪。在這薄靄和微漪里,聽著那悠然的間歇的槳聲,誰能不被引入他的美夢去呢?只愁夢太多了,這些大小船兒如何載得起呀?我們這時模模糊糊的談著明末的秦淮河的艷跡,如《桃花扇》及《板橋雜記》里所載的。我們真神往了。我們彷彿親見那時華燈映水,畫舫凌波的光景了。於是我們的船便成了歷史的重載了。我們終於恍然秦淮河的船所以雅麗過於他處,而又有奇異的吸引力的,實在是許多歷史的影象使然了。
秦淮河的水是碧陰陰的;看起來厚而不膩,或者是六朝金粉所凝么?我們初上船的時候,天色還未斷黑,那漾漾的柔波是這樣的恬靜,委婉,使我們一面有水闊天空之想,一面又憧憬著紙醉金迷之境了。等到燈火明時,陰陰的變為沉沉了:黯淡的水光,像夢一般;那偶然閃爍著的光芒,就是夢的眼睛了。我們坐在艙前,因了那隆起的頂棚,彷彿總是昂著首向前走著似的;於是飄飄然如御風而行的我們,看著那些自在的灣泊著的船,船里走馬燈般的人物,便像是下界一般,迢迢的遠了,又像在霧里看花,盡朦朦朧朧的。這時我們已過了利涉橋,望見東關頭了。沿路聽見斷續的歌聲:有從沿河的妓樓飄來的,有從河上船里度來的。我們明知那些歌聲,只是些因襲的言詞,從生澀的歌喉里機械的發出來的;但它們經了夏夜的微風的吹漾和水波的搖拂,裊娜著到我們耳邊的時候,已經不單是她們的歌聲,而混著微風和河水的密語了。於是我們不得不被牽惹著,震撼著,相與浮沉於這歌聲里了。從東關頭轉灣,不久就到大中橋。大中橋共有三個橋拱,都很闊大,儼然是三座門兒;使我們覺得我們的船和船里的我們,在橋下過去時,真是太無顏色了。橋磚是深褐色,表明它的歷史的長久;但都完好無缺,令人太息於古昔工程的堅美。橋上兩旁都是木壁的房子,中間應該有街路?這些房子都破舊了,多年煙熏的跡,遮沒了當年的美麗。我想像秦淮河的極盛時,在這樣宏闊的橋上,特地蓋了房子,必然是髹漆得富富麗麗的;晚間必然是燈火通明的。現在卻只剩下一片黑沉沉!但是橋上造著房子,畢竟使我們多少可以想見往日的繁華;這也慰情聊勝無了。過了大中橋,便到了燈月交輝,笙歌徹夜的秦淮河;這才是秦淮河的真面目哩。
大中橋外,頓然空闊,和橋內兩岸排著密密的人家的大異了。一眼望去,疏疏的林,淡淡的月,襯著藍蔚的天,頗像荒江野渡光景;那邊呢,郁叢叢的,陰森森的,又似乎藏著無邊的黑暗:令人幾乎不信那是繁華的秦淮河了。但是河中眩暈著的燈光,縱橫著的畫舫,悠揚著的笛韻,夾著那吱吱的胡琴聲,終於使我們認識綠如茵陳酒的秦淮水了。此地天裸露著的多些,故覺夜來的獨遲些;從清清的水影里,我們感到的只是薄薄的夜——這正是秦淮河的夜。大中橋外,本來還有一座復成橋,是船夫口中的我們的游蹤盡處,或也是秦淮河繁華的盡處了。我的腳曾踏過復成橋的脊,在十三四歲的時候。但是兩次游秦淮河,卻都不曾見著復成橋的面;明知總在前途的,卻常覺得有些虛無縹緲似的。我想,不見倒也好。這時正是盛夏。我們下船後,借著新生的晚涼和河上的微風,暑氣已漸漸銷散;到了此地,豁然開朗,身子頓然輕了——習習的清風荏苒在面上,手上,衣上,這便又感到了一縷新涼了。南京的日光,大概沒有杭州猛烈;西湖的夏夜老是熱蓬蓬的,水像沸著一般,秦淮河的水卻盡是這樣冷冷地綠著。任你人影的憧憧,歌聲的擾擾,總像隔著一層薄薄的綠紗面冪似的;它盡是這樣靜靜的,冷冷的綠著。我們出了大中橋,走不上半里路,船夫便將船劃到一旁,停了槳由它宕著。他以為那裡正是繁華的極點,再過去就是荒涼了;所以讓我們多多賞鑒一會兒。他自己卻靜靜的蹲著。他是看慣這光景的了,大約只是一個無可無不可。這無可無不可,無論是升的沉的,總之,都比我們高了。
那時河裡鬧熱極了;船大半泊著,小半在水上穿梭似的來往。停泊著的都在近市的那一邊,我們的船自然也夾在其中。因為這邊略略的擠,便覺得那邊十分的疏了。在每一隻船從那邊過去時,我們能畫出它的輕輕的影和曲曲的波,在我們的心上;這顯著是空,且顯著是靜了。那時處處都是歌聲和凄厲的胡琴聲,圓潤的喉嚨,確乎是很少的。但那生澀的,尖脆的調子能使人有少年的,粗率不拘的感覺,也正可快我們的意。況且多少隔開些兒聽著,因為想像與渴慕的做美,總覺更有滋味;而競發的喧囂,抑揚的不齊,遠近的雜沓,和樂器的嘈嘈切切,合成另一意味的諧音,也使我們無所適從,如隨著大風而走。這實在因為我們的心枯澀久了,變為脆弱;故偶然潤澤一下,便瘋狂似的不能自主了。但秦淮河確也膩人。即如船里的人面,無論是和我們一堆兒泊著的,無論是從我們眼前過去的,總是模模糊糊的,甚至渺渺茫茫的;任你張圓了眼睛,揩凈了眥垢,也是枉然。這真夠人想呢。在我們停泊的地方,燈光原是紛然的;不過這些燈光都是黃而有暈的。黃已經不能明了,再加上了暈,便更不成了。燈愈多,暈就愈甚;在繁星般的黃的交錯里,秦淮河彷彿籠上了一團光霧。光芒與霧氣騰騰的暈著,什麼都只剩了輪廓了;所以人面的詳細的曲線,便消失於我們的眼底了。但燈光究竟奪不了那邊的月色;燈光是渾的,月色是清的,在渾沌的燈光里,滲入了一派清輝,卻真是奇跡!那晚月兒已瘦削了兩三分。她晚妝才罷,盈盈的上了柳梢頭。天是藍得可愛,彷彿一汪水似的;月兒便更出落得精神了。岸上原有三株兩株的垂楊樹,淡淡的影子,在水裡搖曳著。它們那柔細的枝條浴著月光,就像一支支美人的臂膊,交互的纏著,挽著;又像是月兒披著的發。而月兒偶然也從它們的交叉處偷偷窺看我們,大有小姑娘怕羞的樣子。岸上另有幾株不知名的老樹,光光的立著;在月光里照起來。卻又儼然是精神矍鑠的老人。遠處——快到天際線了,才有一兩片白雲,亮得現出異彩,像美麗的貝殼一般。白雲下便是黑黑的一帶輪廓;是一條隨意畫的不規則的曲線。這一段光景,和河中的風味大異了。但燈與月竟能並存著,交融著,使月成了纏綿的月,燈射著渺渺的靈輝;這正是天之所以厚秦淮河,也正是天之所以厚我們了。
這時卻遇著了難解的糾紛。秦淮河上原有一種歌妓,是以歌為業的。從前都在茶舫上,唱些大麴之類。每日午後一時起;什麼時候止,卻忘記了。晚上照樣也有一回。也在黃暈的燈光里。我從前過南京時,曾隨著朋友去聽過兩次。因為茶舫里的人臉太多了,覺得不大適意,終於聽不出所以然。前年聽說歌妓被取締了,不知怎的,頗涉想了幾次——卻想不出什麼。這次到南京,先到茶舫上去看看,覺得頗是寂寥,令我無端的悵悵了。不料她們卻仍在秦淮河裡掙扎著,不料她們竟會糾纏到我們,我於是很張皇了。她們也乘著「七板子」,她們總是坐在艙前的。艙前點著石油汽燈,光亮眩人眼目:坐在下面的,自然是纖毫畢見了— —引誘客人們的力量,也便在此了。艙里躲著樂工等人,映著汽燈的余輝蠕動著;他們是永遠不被注意的。每船的歌妓大約都是二人;天色一黑。她們的船就在大中橋外往來不息的兜生意。無論行著的船,泊著的船,都要來兜攬的。這都是我後來推想出來的。那晚不知怎樣,忽然輪著我們的船了。我們的船好好的停著,一隻歌舫劃向我們來的;漸漸和我們的船並著了。鑠鑠的燈光逼得我們皺起了眉頭;我們的風塵色全給它托出來了,這使我踧踖不安了。那時一個伙計跨過船來,拿著攤開的歌折,就近塞向我的手裡,說,「點幾出吧」!他跨過來的時候,我們船上似乎有許多眼光跟著。同時相近的別的船上也似乎有許多眼睛炯炯的向我們船上看著。我真窘了!我也裝出大方的樣子,向歌妓們瞥了一眼,但究竟是不成的!我勉強將那歌折翻了一翻,卻不曾看清了幾個字;便趕緊遞還那伙計,一面不好意思地說,「不要,我們……不要。」他便塞給平伯。平伯掉轉頭去,搖手說,「不要!」那人還膩著不走。平伯又回過臉來,搖著頭道,「不要!」於是那人重到我處。我窘著再拒絕了他。他這才有所不屑似的走了。我的心立刻放下,如釋了重負一般。我們就開始自白了。
我說我受了道德律的壓迫,拒絕了她們;心裡似乎很抱歉的。這所謂抱歉,一面對於她們,一面對於我自己。她們於我們雖然沒有很奢的希望;但總有些希望的。我們拒絕了她們,無論理由如何充足,卻使她們的希望受了傷;這總有幾分不做美了。這是我覺得很悵悵的。至於我自己,更有一種不足之感。我這時被四面的歌聲誘惑了,降服了;但是遠遠的,遠遠的歌聲總彷彿隔著重衣搔癢似的,越搔越搔不著癢處。我於是憧憬著貼耳的妙音了。在歌舫劃來時,我的憧憬,變為盼望;我固執的盼望著,有如飢渴。雖然從淺薄的經驗里,也能夠推知,那貼耳的歌聲,將剝去了一切的美妙;但一個平常的人像我的,誰願憑了理性之力去醜化未來呢?我寧願自己騙著了。不過我的社會感性是很敏銳的;我的思力能拆穿道德律的西洋鏡,而我的感情卻終於被它壓服著,我於是有所顧忌了,尤其是在眾目昭彰的時候。道德律的力,本來是民眾賦予的;在民眾的面前,自然更顯出它的威嚴了。我這時一面盼望,一面卻感到了兩重的禁制:一,在通俗的意義上,接近妓者總算一種不正當的行為;二,妓是一種不健全的職業,我們對於她們,應有哀矜勿喜之心,不應賞玩的去聽她們的歌。在眾目睽睽之下,這兩種思想在我心裡最為旺盛。她們暫時壓倒了我的聽歌的盼望,這便成就了我的灰色的拒絕。那時的心實在異常狀態中,覺得頗是昏亂。歌舫去了,暫時寧靖之後,我的思緒又如潮湧了。兩個相反的意思在我心頭往復:賣歌和賣淫不同,聽歌和狎妓不同,又幹道德甚事?——但是,但是,她們既被逼的以歌為業,她們的歌必無藝術味的;況她們的身世,我們究竟該同情的。所以拒絕倒也是正辦。但這些意思終於不曾撇開我的聽歌的盼望。它力量異常堅強;它總想將別的思緒踏在腳下。從這重重的爭斗里,我感到了濃厚的不足之感。這不足之感使我的心盤旋不安,起坐都不安寧了。唉!我承認我是一個自私的人!平伯呢,卻與我不同。他引周啟明先生的詩,「因為我有妻子,所以我愛一切的女人,因為我有子女,所以我愛一切的孩子。」①
①原詩是,「我為了自己的兒女才愛小孩子,為了自己的妻才愛女人」,見《雪朝》第48頁。

他的意思可以見了。他因為推及的同情,愛著那些歌妓,並且尊重著她們,所以拒絕了她們。在這種情形下,他自然以為聽歌是對於她們的一種侮辱。但他也是想聽歌的,雖然不和我一樣,所以在他的心中,當然也有一番小小的爭斗;爭斗的結果,是同情勝了。至於道德律,在他是沒有什麼的;因為他很有蔑視一切的傾向,民眾的力量在他是不大覺著的。這時他的心意的活動比較簡單,又比較松弱,故事後還怡然自若;我卻不能了。這里平伯又比我高了。
在我們談話中間,又來了兩只歌舫。伙計照前一樣的請我們點戲,我們照前一樣的拒絕了。我受了三次窘,心裡的不安更甚了。清艷的夜景也為之減色。船夫大約因為要趕第二趟生意,催著我們回去;我們無可無不可的答應了。我們漸漸和那些暈黃的燈光遠了,只有些月色冷清清的隨著我們的歸舟。我們的船竟沒個伴兒,秦淮河的夜正長哩!到大中橋近處,才遇著一隻來船。這是一隻載妓的板船,黑漆漆的沒有一點光。船頭上坐著一個妓女;暗裡看出,白地小花的衫子,黑的下衣。她手裡拉著胡琴,口裡唱著青衫的調子。她唱得響亮而圓轉;當她的船箭一般駛過去時,餘音還裊裊的在我們耳際,使我們傾聽而嚮往。想不到在弩末的游蹤里,還能領略到這樣的清歌!這時船過大中橋了,森森的水影,如黑暗張著巨口,要將我們的船吞了下去,我們回顧那渺渺的黃光,不勝依戀之情;我們感到了寂寞了!這一段地方夜色甚濃,又有兩頭的燈火招邀著;橋外的燈火不用說了,過了橋另有東關頭疏疏的燈火。我們忽然仰頭看見依人的素月,不覺深悔歸來之早了!走過東關頭,有一兩只大船灣泊著,又有幾只船向我們來著。囂囂的一陣歌聲人語,彷彿笑我們無伴的孤舟哩。東關頭轉灣,河上的夜色更濃了;臨水的妓樓上,時時從簾縫里射出一線一線的燈光;彷彿黑暗從酣睡里眨了一眨眼。我們默然的對著,靜聽那汩——汩的槳聲,幾乎要入睡了;朦朧里卻溫尋著適才的繁華的餘味。我那不安的心在靜里愈顯活躍了!這時我們都有了不足之感,而我的更其濃厚。我們卻只不願回去,於是只能由懊悔而悵惘了。船里便滿載著悵惘了。直到利涉橋下,微微嘈雜的人聲,才使我豁然一驚;那光景卻又不同。右岸的河房裡,都大開了窗戶,裡面亮著晃晃的電燈,電燈的光射到水上,蜿蜒曲折,閃閃不息,正如跳舞著的仙女的臂膊。我們的船已在她的臂膊里了;如睡在搖籃里一樣,倦了的我們便又入夢了。那電燈下的人物,只覺像螞蟻一般,更不去縈念。這是最後的夢;可惜是最短的夢!黑暗重復落在我們面前,我們看見傍岸的空船上一星兩星的,枯燥無力又搖搖不定的燈光。我們的夢醒了,我們知道就要上岸了;我們心裡充滿了幻滅的情思。
1923年10月11日作完,於溫州。

《背影》
我與父親不相見已二年余了,我最不能忘記的是他的背影。那年冬天,祖母死了,父親
的差使也交卸了,正是禍不單行的日子,我從北京到徐州,打算跟著父親奔喪回家。到徐州
見著父親,看見滿院狼藉的東西,又想起祖母,不禁簌簌地流下眼淚。父親說,「事已如
此,不必難過,好在天無絕人之路!」
回家變賣典質,父親還了虧空;又借錢辦了喪事。這些日子,家中光景很是慘淡,一半
為了喪事,一半為了父親賦閑。喪事完畢,父親要到南京謀事,我也要回北京念書,我們便
同行。
到南京時,有朋友約去遊逛,勾留了一日;第二日上午便須渡江到浦口,下午上車北
去。父親因為事忙,本已說定不送我,叫旅館里一個熟識的茶房陪我同去。他再三囑咐茶
房,甚是仔細。但他終於不放心,怕茶房不妥帖;頗躊躇了一會。其實我那年已二十歲,北
京已來往過兩三次,是沒有甚麼要緊的了。他躊躇了一會,終於決定還是自己送我去。我兩
三回勸他不必去;他只說,「不要緊,他們去不好!」
我們過了江,進了車站。我買票,他忙著照看行李。行李太多了,得向腳夫行些小費,
才可過去。他便又忙著和他們講價錢。我那時真是聰明過分,總覺他說話不大漂亮,非自己
插嘴不可。但他終於講定了價錢;就送我上車。他給我揀定了靠車門的一張椅子;我將他給
我做的紫毛大衣鋪好坐位。他囑我路上小心,夜裡警醒些,不要受涼。又囑托茶房好好照應
我。我心裡暗笑他的迂;他們只認得錢,托他們直是白托!而且我這樣大年紀的人,難道還
不能料理自己么?唉,我現在想想,那時真是太聰明了!
我說道,「爸爸,你走吧。」他望車外看了看,說,「我買幾個橘子去。你就在此地,
不要走動。」我看那邊月台的柵欄外有幾個賣東西的等著顧客。走到那邊月台,須穿過鐵
道,須跳下去又爬上去。父親是一個胖子,走過去自然要費事些。我本來要去的,他不肯,
只好讓他去。我看見他戴著黑布小帽,穿著黑布大馬褂,深青布棉袍,蹣跚地走到鐵道邊,
慢慢探身下去,尚不大難。可是他穿過鐵道,要爬上那邊月台,就不容易了。他用兩手攀著
上面,兩腳再向上縮;他肥胖的身子向左微傾,顯出努力的樣子。這時我看見他的背影,我
的淚很快地流下來了。我趕緊拭幹了淚,怕他看見,也怕別人看見。我再向外看時,他已抱
了朱紅的橘子望回走了。過鐵道時,他先將橘子散放在地上,自己慢慢爬下,再抱起橘子
走。到這邊時,我趕緊去攙他。他和我走到車上,將橘子一股腦兒放在我的皮大衣上。於是
撲撲衣上的泥土,心裡很輕松似的,過一會說,「我走了;到那邊來信!」我望著他走出
去。他走了幾步,回過頭看見我,說,「進去吧,里邊沒人。」等他的背影混入來來往往的
人里,再找不著了,我便進來坐下,我的眼淚又來了。
近幾年來,父親和我都是東奔西走,家中光景是一日不如一日。他少年出外謀生,獨力
支持,做了許多大事。那知老境卻如此頹唐!他觸目傷懷,自然情不能自已。情郁於中,自
然要發之於外;家庭瑣屑便往往觸他之怒。他待我漸漸不同往日。但最近兩年的不見,他終
於忘卻我的不好,只是惦記著我,惦記著我的兒子。我北來後,他寫了一信給我,信中說
道,「我身體平安,惟膀子疼痛利害,舉箸提筆,諸多不便,大約大去之期不遠矣。」我讀
到此處,在晶瑩的淚光中,又看見那肥胖的,青布棉袍,黑布馬褂的背影。唉!我不知何時
再能與他相見!
1925年10月在北京。

『拾』 推薦一些哲理性的散文

關於"差不多"
茅盾
"差不多",曾使炯之先生憤慨。他說:"針對本身弱點,
好好的各自反省一番,振作自己,改造自己,去庸俗,去虛
偽,去人雲亦雲,去矯揉造作;更重要的是去'差不多!'......
這'反差不多'的運動,在刊物上雜志上熱鬧是不必需的事,
卻應當在作家間成為一個創作的基本信條。"
手頭沒有《作家間需要一種新運動》,上面引用的一段抄
自《大公報》《文藝》三○一期"討論:反差不多運動"炯之
先生的"一封信"中,而也是炯之先生議論的要點。
炯之先生在"一封信"中又說:"我的對象是一些同我一
樣有誠心寫作,而又感於自己成績不佳,且明白失敗根本所
在,也希望自己作品更好一點,坦然承認必須虛心努力的作
者。這種作者在當前不是沒有的。"
據這一段補充的話看來,炯之先生那篇《作家間需要一
種新運動》好象是出發於"自我批判"的精神,雖然事實上
他那篇大文充滿了挑戰的態度。
為什麼自己"感於自己成績不佳,且明白失敗根本所在,
…..."的炯之先生寫那篇《作家間需要一種新運動》時倒取

了向人挑戰的態度而沒有"自剖"的精神,我在這里不想研
究;又炯之先生所指摘的"差不多"現象以及他所提出的
「創作的基本信條",也早早有許多人反復說過,--當然用
語不同而態度也不同,在這里我也不想多所引證,以免浪費
篇幅;我只想就炯之的大議論中指出兩點:
第一,炯之先生大聲疾呼痛恨"差不多",然而他不知道
應從新文藝發展的歷史過程中去研究"差不多"現象之所由
發生。新文藝的歷史雖僅二十年,但至少可分為三期;每一
期中都有"差不多"這現象發生。詳言之,即第一期的作品
「差不多"全以知識分子的學校生活和戀愛事件為描寫的對
象;第二期呢,作品的主人公主要的還是知識分子,但生活
的范圍擴大了,--從學校到革命營壘,從家庭到十字街頭,
甚至寫戀愛時也從禮教與戀愛的沖突到革命與戀愛的沖突
了;至於第三期,則工人,農民,小市民,最近是義勇軍,扮
演著主要的角色,而市場、工廠、農村、山林等等成為主要
的背景。(這樣分為三期,只是個粗枝大葉的分法,但和炯之
先生討論,這樣分期也就夠了。)倘以各期分開來看,各期本
身自難逃於"差不多"之譏;但若統而觀之,則有一事不容
抹煞,即作家的視野是步步擴大了。新文藝和社會的關系是
步步密切了。而這"擴大"這"密切"的原動力,與其說是
作家主觀的制奇出勝,毋寧說是客觀形勢的要求。亦唯其是
迫於客觀的要求,所以大多數作品的描寫范圍的擴大不能在
作家的生活經驗既已充分以後。然而新文藝發展的這一條路
是正確的;作家們應客觀的社會需要而寫他們的作品--這
一傾向,也是正確的。炯之先生只見了"差不多"的現象,就
抓住了來"開四門",且抹煞了新文藝發展之過程,幸災樂禍
似的一口咬住了新文藝發展一步時所不可避免的暫時的幼稚
病,作為大多數應社會要求而寫作的作家們的彌天大罪,這
種"立言"的態度根本不行!
第二,炯之先生所謂"創作的基本信條",--所謂"針對
本身弱點,好好的各自反省一番,......去庸俗,去虛偽,......"
倘若炯之先生以為這一些空洞抽象的格言式的詞句可以矯正
「差不多",那又大誤而特誤。大概在炯之先生看來,作家們之
所以群起而寫農村工廠等等,是由於趨時,由於投機,或者竟
由於什麼政黨的文藝政策的發動;要是炯之先生果真如此設
想,則他的短視猶可恕,而他的厚誣了作家們之力求服務於人
群社會的用心,則不可恕。事實不如炯之先生所設想,因而他
的格言式的"基本信條"等於沒有。我很奇怪:既見有"差不
多"現象的炯之先生何以不見近數年來到處可見的"作家應多
向生活學習"一類的議論。在炯之先生發議論以前,許多定期
刊上曾經屢次指出文藝界的不健全的現象(即炯之先生取名
「差不多"的),並且討論如何矯正的方法,--"充實生活經
驗",「寫自己所熟悉的人和事",諸如此類的提示,不是到處可
見么?同時,西歐先進作家指導青年作者寫作方法的書籍也翻
譯過好幾部來了。然而炯之先生好象全未聞見。他那篇《作家
間需要一種新運動》充滿了盲目的誇大。盲目,因為他不知道
他所"發見"的東西早已成為討論的對象;誇大,因為在他看
來,國內的文藝界竟是黑漆一團,只有他一雙炯炯的巨眼在那
里關心著。此種閉起眼睛說大話的態度倘使真成為"一種運
動",實在不是文藝界之福!

做官秘訣
茅盾
在北方做官,得意時,一要會弄錢,二要會諂媚;失意
時,一要會裝病,二要會送家眷裝要下台。
能弄錢,不但軍閥歡喜,便外人也要稱贊!因弄錢非賣
國不可,自然收買舊貨的人要贊美了。會諂媚不但軍閥高興,
便是軍閥左右人物以及其妾都高興,因為諂媚必先從軍閥妻
妾或幸人入手。
至於裝病,送家眷,雖為撒嬌之作用,但不先會弄錢或
諂媚,撒嬌便要失敗的。

我的戒煙

林語堂
凡吸煙的人,大部曾在一時糊塗,發過宏願,立志戒煙,在相當期內與此煙魔決一雌雄,到了十天半個月之後,才自醒悟過來。我有一次也走入歧途,忽然高興戒煙起來,經過三星期之久,才受良心責備,悔悟前非。我賭咒著,再不頹唐,再不失檢,要老老實實做吸煙的信徒,一直到老耄為止。到那時期,也許會聽青年會儉德會三姑六婆的妖言,把它戒絕,因為一人到此時候,總是神經薄弱,身不由
主,難代負責。但是意志一日存在,是非一日明白時,決不會再受誘惑。因為經過此次的教訓,我已十分明白,無端戒煙斷絕我們靈魂的清福,這是一件虧負自己而無益於人的不道德行為。據英國生物化學名家夏爾登Haldane教授說,吸煙為人類有史以來最有影響於人類生活的四大發明之一。其餘三大發明之中,記得有一件是接猴腺青春不老之新術。此是題外不提。
在那三星期中,我如何的昏迷,如何的懦弱,明知於自己的心身有益的一根小小香煙,就沒有膽量取來享用,說來真是一段醜史。此時事過境遷,回想起來,倒莫明何以那次昏迷一發發到三星期。若把此三星期中之心理歷程細細敘述起來,真是罄竹難書。自然,第一樣,這戒煙的念頭,根本就有點糊塗。為什麼人生世上要戒煙呢?這問題我現在也答不出。但是我們人類的行為,總常是沒有理由的,有
時故意要做做不該做的事,有時處境太閑,無事可作,故意降大任於己身,苦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把自己的天性拂亂一下,預備做大丈夫罷?除去這個理由,我想不出當日何以想出這種下流的念頭。這實有點像陶侃之運甓,或是像現代人的健身運動——文人學者無柴可剖,無水可吸,無車可拉,兩手在空中無目的的一上一下,為運動而運動,於社會工業之生產,是毫無貢獻的。戒煙戒煙,大概就是賢人君子的健靈運動罷。
自然,頭三天,喉嚨口裡,以至氣管上部,似有一種怪難堪似癢非癢的感覺。這倒易辦。我吃薄荷糖,喝鐵觀音,含法國頂上的補喉糖片。三天之內,便完全把那種怪癢克復消滅了。這是戒煙歷程上之第一期,是純粹關於生理上的奮斗,一點也不足為奇。凡以為戒煙之功夫只在這點的人,忘記吸煙魂靈上的事業;此一道理不懂,根本就不配談吸煙。過了三天,我才進了魂靈戰斗之第二期。到此時,我始恍然明白,世上吸煙的人,本有兩種,一種只是南郭先生之徒,以吸煙跟人湊
熱鬧而已。這些人之戒煙,是沒有第二期的。他們戒煙,毫不費力。據說,他們想不吸就不吸,名之為「堅強的意志」。其實這種人何嘗吸煙?一人如能戒一癖好,如賣掉一件舊服,則其本非癖好可知。這種人吸煙,確是一種肢體上的工作,如刷牙,洗臉一類,可以刷,可以不刷,內心上沒有需要,魂靈上沒有意義的。這種人
除了洗臉,吃飯,回家抱孩兒以外,心靈上是不會有所要求的,晚上同儉德會女會員的太太們看看《伊索寓言》也就安眠就寢了。辛稼軒之詞,王摩詰之詩,貝多芬之樂,王實甫之曲,是與他們無關的。廬山瀑布還不是從上而下的流水而已?試問讀稼軒之詞,摩詰之詩而不吸煙,可乎?不可乎?
但是在真正懂得吸煙的人,戒煙卻有一問題,全非儉德會男女會員所能料到的。於我們這一派真正吸煙之徒,戒煙不到三日,其無意義,與待己之刻薄,就會浮現目前,理智與常識就要問:為什麼理由,政治上,社會上,道德上,生理上,或者心理上,一人不可吸煙,而故意要以自己的聰明埋沒,違背良心,戕賊天性,使我們不能達到那心曠神怡的境地?誰都知道,作文者必精力美滿,意到神飛,胸襟豁達,鋒發韻流,方有好文出現,讀書亦必能會神會意,胸中了無窒礙,神遊其
間,方算是讀。此種心境,不吸煙豈可辦到?在這興會之時,我們覺得伸手拿一枝煙乃唯一合理的行為;若是把一塊牛皮糖塞入口裡,反為俗不可耐之勾當。我姑舉一兩件事為證。
我的朋友B 君由北京來滬。我們不見面,已有三年了。在北平時,我們是晨昏時常過從的,夜間尤其是吸煙瞎談文學、哲學、現代美術以及如何改造人間宇宙的種種問題。現在他來了,我們正在家裡爐旁敘舊。所談的無非是在平舊友的近況及世態的炎涼。每到妙處,我總是心裡想伸一隻手去取一枝香煙,但是表面上卻只有立起而又坐下,或者換換坐勢。B 君卻自自然然的一口一口的吞雲吐露,似有不勝其樂之概。我已告訴他,我戒煙了,所以也不好意思當場破戒。話雖如此,
心坎里只覺得不快,嗒然若有所失,我的神志是非常清楚的。每回B 君高談闊論之下,我都能答一個「是」字,而實際上卻恨不能同他一樣的興奮傾心而談。這樣畸形的談了一兩小時,我始終不肯破戒,我的朋友就告別了。論「堅強的意志」與「毅力」我是凱旋勝利者,但是心坎里卻只覺得怏怏不樂。過了幾天,B 君途中來信,說我近來不同了,沒有以前的興奮,爽快,談吐也大不如前了,他說或者是上海的空氣太惡濁所致。到現在,我還是怨悔那夜不曾吸煙。
又有一夜,我們在開會,這會按例每星期一次。到時聚餐之後,有人讀論文,作為討論,通常總是一種吸煙大會。這回輪著C 君讀論文。題目叫做《宗教與革命》,文中不少詼諧語。在這種扯談之時,室內的煙氣一層一層的濃厚起來,正是暗香浮動奇思涌發之時。詩人H 君坐在中間,斜躺椅上,正在學放煙圈,一圈一圈的往上放出,大概詩意也跟著一層一層上升,其態度之自若,若有不足為外人道者。只有我一人不吸煙,覺得如獨居化外,被放三危。這時戒煙越看越無意義了。我恍然覺悟,我太昏迷了。我追想搜索當初何以立志戒煙的理由,總搜尋不出一條理由來。
此後,我的良心便時起不安。因為我想,思想之貴在乎興會之神感,但不吸煙之魂靈將何以興感起來?有一下午,我去訪一位洋女士。女士坐在桌旁,一手吸煙,一手靠在膝上,身微向外,頗有神致。我覺得醒悟之時到了。她拿煙盒請我。我慢慢的,鎮靜的,從煙盒中取出一枝來,知道從此一舉,我又得道了。
我回來,即刻叫茶房去買一包白錫包。在我書桌的右端有一焦跡,是我放煙的地方。因為吸煙很少停止,所以我在旁刻一銘曰」惜陰池」。我本來打算大約要七八年,才能將這二英寸厚的桌面燒透。而在立志戒煙之時,惋惜這」惜陰池」深只有半生丁米突而已。所以這回重復安放香煙時,心上非常快活。因為雖然尚有遠大的前途,卻可以日日進行不懈。後來因搬屋,書房小,書桌只好賣出,「惜陰池」遂不見。此為餘生平第一恨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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